“大人,下有罪啊!可下沒摻和這事兒,只是聽到傳聞說坊間起了幾家私鑄作坊,鑄銀錠子的時候往里頭填塞銅芯!下可沒跟著摻和啊。”
“下失察,請大人責罰!”
——盜取巨財,買通船局,把幾萬斤重的錢財藏到碼頭的破爛貨棧里,還要私鑄八銀……等這波銀子流去了民間,再行分贓。
從海島到船局、從神堂到碼頭、從州到鑄作坊,要打通多關節才能犯下這滔天大案!
老大人氣得腳踹到一個:“你們怎敢!啊?一個個的都是朝廷命!家缺你們吃了,還是短你們穿了?平時一個一個手要錢,還填不飽這臟肚?你們怎敢?!”
“大人!”
“大人!!”
臬臺氣得眼前發黑,被七八只手扶到椅子上,中一團麻,想不清楚這事兒要怎麼埋、怎麼蓋,三十萬兩,那可是三十萬兩,能把登州一半的都扯進來!
而廟島……他猛地醒過神,廟島供海神娘娘已經供了一百來年了,到底是這一年忽然起了貪,還是年年的供神銀都會這麼憑空消失?!
老大人一冷汗浸了背,眼前麻麻的灰點才散,一張三尺長的文稿已經被捧到了他眼前。
一個不知姓名的冷面侍衛,手捧這長卷說:“殿下口諭:事不論大小,都要立刻向百姓公示案進展——請大人蓋印罷。”
……蓋上印,這就是公函,就是請罪書,擎等著皇上是下鍘刀還是擄帽了。
帳外白驟閃,夜幕猛地被一道驚雷劈了個貫穿。臬臺年老而不中用的心臟咯噔一下,睜眼再瞧,只覺半邊天都搖搖墜要塌了。
這封公函裝在盒里呈了上來,叁鷹等著姑娘看完了罵人,也知道姑娘是這脾氣。
等了半天,沒見姑娘挪一下手指頭,要不是還在眨眼,真跟坐著睡著了一樣。
叁鷹以為沒看明白,特地解釋:“地主老財們供神用的銀元寶,一般不用鑄銀,都是財主們自己打模鑄造的純銀錠,底下有祈福祝禱的字樣——這些帶著字的銀子要是直接流坊間,那一查一個準,所以貪們想貪這筆巨財,要先把供神銀融了,鑄別的模樣。”
“熔銀子多快啊,三十萬兩,開窯燒兩天的事。這頭熔銀,那頭澆鑄,往模子里澆銀水的時候,底部填塊銅芯,八兩的銀子能變十兩重,這就是八銀——除非像華掌柜那樣天天錢的,不然誰能掂出來?”
他們說起銀子都輕淡淡的,好像銀子就是銀子,上頭沒沾著人命和著。
可靜海縣一年的戶稅不到萬兩,三十萬,那是二三十個縣城的平頭百姓一年從口糧里省出來的錢。
把這長卷折好,平展展放在桌上,“我以前聽說,窮人家一年二三兩銀子就夠過日子,我見過苦日子是怎麼過的,糠咽菜陳谷米揀著吃,卻沒見過一天能分贓幾萬兩的人家日子是怎麼過。”
叁鷹沒這樣敏纖細的神經,何況,能跟姑娘接上頻的人也不在這兒。
他歔口氣:“姑娘拿主意吧,主子說他不在的時候,一切都聽姑娘的。姑娘要是想公示,咱就把這張告示出去,姑娘要是猶豫,那也聽您的。老大人那頭已經做好了平叛的準備,就算百姓鬧起來也傷不著人,這回真傷不著人。”
唐荼荼挲著指肚上的繭子,在這刻板的作里稍微得了點心安:“出去,沒有百姓了難卻還要封住他們眼耳口鼻的道理。看不懂字的,讀給他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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