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玥恢復意識時，已回到了臥室。

蕭煌握著的手，垂眸看不清眼底的神，所有人都焦急地圍在一旁，東皇淵跟林靜也聞訊趕來了。

抿了抿，在心里暗暗長嘆。

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只是，沒想到時機這麼差，竟在所有人面前倒了下去。

更糟糕的是，蕭煌后站得最近的是蕭南。

如今他早已是天禹名聲最盛的神醫，看著他的表，便知道已經瞞不住了。

蕭煌察覺到了的靜，卻始終沒有抬頭。

他將額頭緩緩抵在兩人握的手上，啞著嗓子開口：

“玥兒有辦法的，對不對？”

那聲音中藏的絕，令黎清玥心口微微一痛。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若真有辦法，又怎麼可能會拖到現在？

黎清玥閉了閉眼，輕聲說：

“抱歉，對付自稱神君的那東西時，付出了些代價，不能陪你到最后了。”

一片死寂后，端木芊芊帶著哭腔的聲音最先響起：

“怎麼會這樣……南南你研究了這麼多年醫，就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死死拽著蕭南的袖，淚眼模糊。

東皇念跟蕭辰雖沒說話，目也都放在蕭南上，帶著幾分期盼和張看著他。

蕭南著拳低下了頭，低聲說：

“這世上，沒有人醫比得上清姨。”

端木芊芊一個踉蹌捂住了，京墨無言地將攬。

東皇念和蕭辰眸暗了下去，所有人的眼底都是不敢置信和沉痛。

黎清玥深吸一口氣，撐著子坐了起來。

蕭煌終于抬起頭，默不作聲地扶著，眼底的清晰可見。

黎清玥了他的手，又抬頭看著眾人坦然一笑：

“雖然有些抱歉，不過生老病死既然人人都逃不過，走在所有人前面反而是一種福氣，大家真的不必難過。”

“我又不是馬上就不行了，你們放輕松點好不好？”

眾人看著一臉輕松，心頭復雜至極，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蕭煌啞著嗓子聲開口：

“我想跟玥兒單獨說說話，都散了吧。”

其他人心知如今誰也做不了什麼，默默地退了出去，屋只剩下二人。

黎清玥了蕭煌的臉，朝他笑了笑：

“夫君可還記得，我今年過的可是六十大壽，這都算是高壽了，我這一生做了那麼多大事，又逍遙自在了這許多年，還有你在邊，真的……這些年我一直很幸福。”

蕭煌一把摟住，將臉深深埋進的肩窩。

半晌，他低低的聲音才在耳邊響起：

“還有多久？”

黎清玥眸微黯，輕輕了他的頭發，聲道：

“五年……我努努力，爭取再陪你十年，但你也要答應我，不管如何都要好好生活下去，好不好？”

良久，蕭煌終于無聲地點了點頭。

……

第二天將近黎明。

一夜未睡的燕霄獨自來到海邊，遠遠就看見一抹黑的影面朝大海靜靜佇立，如同一縷幽魂般，孤寂、凄涼。

他駐足片刻，緩緩走到蕭煌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半晌無言。

蕭煌忽然輕聲開口：

“兄長。”

燕霄轉頭看向他，等著他的下文。

蕭煌停了片刻，開口時聲音極輕：

“玥兒說的一生很幸福，我不會讓自己在最后的日子，為放不下的憾。”

說罷，他轉大步朝來路走去。

燕霄一路目送，那雪發玄袍的背影一如既往筆俊逸，卻又帶上了從未見過的決絕。

……

……

黎清玥對蕭煌說了謊，并沒有撐過五年。

當初那樣說，只是不忍他每天數著日子，每見虛弱一些就擔驚怕地煎熬。

令欣的是，那天過后，蕭煌第二日一早就恢復如常，坦然地跟討論病，詢問自己的打算。

黎清玥象征地寫了個藥方，雖然知道以蕭南的醫學造詣一定能看出，這方子其實沒什麼用，但也知道蕭南明白的用意，不會講出去。

蕭煌再不去實驗室，對越發溫，拉著在海邊看日出日落，在園子里種下各種花花草草，約好來年一起見證滿園花開。

只不過，黎清玥在對抗系統時付出的代價。

在此之前，一直跟蕭煌、燕霄、京墨這幾人一樣，容貌和質都如二十幾歲時一樣，始終沒什麼變化。

但六十歲生辰一過，仿佛向來靜止的歲月突然發飚一般疾馳，的一天天極快地衰老虛弱下去。

有段時間很擔心蕭煌看著這樣的，會承煎熬，想要用納米面將真實容貌蓋住，恢復從前的模樣。

蕭煌卻比自己還坦然地接了的一切，包括老去、還會早早地先他離世的事實。

到后來黎清玥甚至忍不住，悄悄用監視觀察過，發現蕭煌不管在人前還是人后，都平靜淡然，有時還會在悄悄為準備小驚喜時，出一狡黠的笑容。

終于相信了他的話：只要最后這段日子能幸福地度過，他便也是幸福的。

總算可以放心。

黎清玥終是沒能等到第二年園子里的花開。

臨終前，最親近的人齊聚在病床前，氣氛一片沉重。

唯有蕭煌輕輕握著的手，淺眸一如往昔流溢彩，淺淺勾著，聲道：

“辛苦玥兒陪了我這麼久，累了便好好歇息吧。”

黎清玥視線漸漸模糊，唯有那雙眸無比清晰堅定，讓明白，留下的一切，足以支撐他好好地度過未來幾十年漫長的余生。

笑著點了點頭，安心地閉上了眼。

一室寂靜。

過了好一會兒，蕭煌終于緩緩起，將黎清玥抱了起來，轉朝門外走去。

原本沉浸在傷痛中的眾人，在他轉過來的一刻心頭都是一。

那一年來始終帶著溫笑意的臉上，已再無半分表，淺瞳中的決絕卻令人有些心驚。

怔忡間，蕭煌已抱著黎清玥走出了門。

燕霄最先反應過來，沖過去攔在他面前：

“你冷靜些！”

蕭煌看向燕霄，忽地又淺淺勾了勾：

“兄長，此生，我已無憾。”

燕霄怔住，再說不出半個字。

他是黎清玥以外最了解蕭煌的人，此話出口，他便知蕭煌本不是一時沖。

這世上已再無人能讓他搖了。

屋眾人紛紛追過來時，蕭煌已抱著黎清玥站在了早已備好的浮空舟前。

他轉朝眾人輕輕頜首：

“玥兒的囑托想必各位都記得，不必送了。”

眾人無言，黎清玥早說過不喜葬禮的傷氣氛，讓他們不要給自己送行。

浮空舟高高升空，漸漸變了一個小黑點，燕霄靜靜地看著天空，突然覺得這樣安排似乎也有道理。

此刻恍惚間讓人以為，其實并沒離世。

只不過是，跟心的人再次啟程，去遠行了。

他不由得勾起了角，視線卻漸漸模糊得一塌糊涂。

……

……

雷霧島，琰帝寢陵。

那一片花海仍常年盛開，四季不敗。

花海中，琰帝和凌亦寒的棺槨旁邊，多了另一水晶棺。

蕭煌躺黎清玥邊，溫地將攬進懷里，輕輕吻了吻的額頭。

心脈斷絕，呼吸停止的最后一刻，男人的聲音低低響起：

“玥兒，容我再任一次，我無論如何都只想……陪著你……”

他角帶上了一笑意，緩緩閉眼，一顆清淚自眼角落下，打了黎清玥的臉頰。

……

……

一片黑暗中，嘈雜的聲音猛地涌耳中。

“聯盟軍攻過來了，快撤！”

“走，快去艦橋！”

“再堅持一下，支援已經在路上了！”

……

蕭煌頭痛裂，意識半晌才漸漸清晰。

周圍除了哄哄的人聲腳步聲，還有一些奇特的聲音，伴隨著陣陣尖和。

他恍惚了片刻，猛地意識到那奇特的聲音他聽過。

——在黎清玥給他看的那些資料片里。

他一下子睜開眼，映眼中的，是科技十足的長廊，兩邊的門一扇扇快速后退，后的等離子槍聲和人聲漸漸遠去。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被人抱著快速往前跑。

抱？

想到這里，蕭煌突然掙扎著想恢復自由，卻看見自己的手小小胖胖的綿無力。

他看著自己的手愣了一會兒，終于發現一個問題。

現在這，分明是個小嬰兒！

他心頭剛剛失去摯的痛苦尚未平息，卻突然迎來了如此詭異的事，一時間腦海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抱著他的人來到了一扇門前，快速打開跑了進去。

眼前突然出現一大片星空，被框在巨大的屏幕中，視覺效果極其震撼，猛地令蕭煌回過了神。

他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那并不是屏幕，而是自己曾在許多資料片里都見過的東西——星艦的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