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離得遠遠,高煦便見了紀婉青,今天召見后宅所有宮人,穿戴打扮繁復許多,不過面上依舊只薄薄均了一層脂,不喜濃妝艷抹。
眉眼致,腮櫻,這般反而恰到好。
不過正襟危坐,面淡淡,威儀十足,不復他平日所見的俏皮撒模樣。
屋里屋外反差不小,高煦微微挑眉,倒能唬人。
“太子殿下駕到!”
轉眼,高煦步近,穿堂一眾人聽了,忙上前迎接。
“妾見過殿下,殿下萬安。”在外面,可不能你你我我的,若被人聽了,紀婉青不了一個沒規矩的名聲。
“起罷。”高煦點了點頭,神聲音和熙,無在外無異,不過卻未見半點熱絡。
這群宅宮人當中,必定藏著紀皇后的眼線,小夫妻很有默契,雖禮儀到位,但表現得十分生疏。
紀婉青接著抬頭,飛快瞥了他一眼,目中笑意如曇花一現,隨即肅容,板著臉道:“妾請殿下來,是有要事。”
隨即,偏首看向張興。
張興是個聰明人,立即將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一點沒瞞。
他是前殿特地選過來的人,高煦當然不存疑,他劍眉微微一蹙,一貫溫潤的俊臉沉了沉,看向谷富。
谷富已經“噗通”一聲跪下,磕頭道:“老奴糊涂,老奴鬼迷心竅,請殿下恕罪。”
他算是看著太子長大了,主子的格他很清楚,溫和不過是表面,錯了承認還有生機,若是狡辯抵賴,那是罪上加罪。
谷富其實沒有太驚慌,畢竟主仆二人對這些事心思肚明,高煦從前沒有發作,他認為這次也能輕輕揭過。
只可惜他錯了。
他的主子面淡淡,眼神很冷,谷富覬了眼,心頭登時一凜,冷汗了里。
“即是事實,谷富便卸了管事一職罷。”高煦聲音不大,卻不容質詢,他簡單一句,便給這事兒畫上了句號。
他看向谷富,“你是母后留給孤的老人,以往也多有功勞,孤不追究你近年的過錯。”
一樁樁一件件,高煦容忍早到了極限,他淡淡道:“只是這清寧宮,卻容不下你,你今天便收拾細,孤命人送你出宮。”
所謂出宮養老,這必須是指定地點,以確保谷富無法泄任何信息。從前的賞賜,他也可以帶走,日后安居宮外,也算是對得住他母后剛薨那幾年,主仆一起走過的艱難歲月。
大冬天里,穿堂冷風嗖嗖,谷富趴跪在地上,出了一頭一臉大汗,到了這等要時刻,他渾濁多年的腦子陡然清醒。
“老奴謝主子隆恩。”谷富頗為了解太子,這是他最后的機會,若沒有把握住,善終怕就撈不上。他哆嗦了片刻,最終磕了個頭,聲應了。
他不滿十歲凈進宮,四十多年過去,這個金碧輝煌卻又暗洶涌的宮殿,早已了生命中的一部分,待在里面的時候偶爾嫌棄,如今一朝被剝離,他一夕像老了十歲。
太子妃為他所“不喜”,因此高煦一眼未看紀婉青,只淡淡吩咐一句,“宅大管事一職,由張興接任,總理諸般事務。”
話罷,他直接站起,轉離開。
“殿下,請留步!”
紀婉青上前一步,擋在他跟前,微微一福。
高煦微微蹙眉,面上未見怒,語氣卻淡淡,“太子妃有何事?”
顯然,他很明白紀婉青折騰出這麼多事的意圖,卻完全沒有打算遂的愿。
紀婉青抬起頭,直視他一雙黑亮有神的眼眸,朗聲道:“妾既忝居太子妃之位,如今愿為殿下分憂,掌清寧宮后宅之務。”
也不迂回,直截了當說出自己的目的。
“后宅務繁瑣,太子妃年輕,還是讓底下人心罷。”高煦一句話否決,他是清寧宮頭一位,他不答應,紀婉青費盡心思擼了谷富也白搭。
“非也。”
紀婉青毫不退讓,立即接過話頭,“天分,人分男。乾道男,在外開拓而掌外事;坤道,持家守業主理務。”
“此乃正道也。”這話出自易經,是傳統思想文化的源所在,自然沒有人能說不對。
高煦沉默了,但理論是理論,實際作是實際作,他不點頭,紀婉青道理說破天,也無可奈何。
不過微微一笑,卻道:“陛下千挑萬選,方賜婚于殿下與妾,想必對妾的品行與能力,是持肯定態度的。”
“妾雖年輕,但對這些許務,還是能游刃有余。”既有理論,能力也被肯定,而且這肯定的人還是皇帝,再推不讓紀婉青接掌務,就不妥當了。
穿堂一時死寂,只有冷風吹過時,微微的嗖嗖聲。
太子明顯沒有權的意思,太子妃竟直接上前去要,據理力爭,字字句句,人無法駁斥。
這對天底下第二尊貴的夫妻,視線撞,一時火花四濺。周圍宮人太監退后兩步,以免遭了池魚之殃。
其實,關于細節方面,小夫妻并沒過通氣,高煦事前也不知道,紀婉青究竟要以何種辦法,從他手里取得務權。畢竟,擼了谷富,還有其他人。
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他知道聰敏,卻不知道思維慎,伶牙俐齒至此。字字珠璣,步步為營,一句接一句,竟教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一時無法推。
淡定從容,有勇有謀,此刻專注看著他,一雙點漆眸眨也不眨,似有激烈花火,熠熠生輝。
這雙眸子的亮度,與的人一樣。
高煦恍惚一瞬,心忽然有些鼓噪,不知是因何之故。
只是他到底非一般人,頃刻間便恢復正常,俊臉沉了沉,拂袖而出,只留下一句。
“既然太子妃打理務,便隨意罷。”
向來以溫和著稱的太子拂袖離去,諸宮人太監嚇得大氣不敢。
紀婉青卻不以為意,一臉平靜地恭送太子后,轉過來,看向張興,“張總管,日后還須你多多輔助本宮。”
張興早有所覺,當即忙拱手應道:“奴才領命。”
紀婉青滿意頷首,掃了穿堂諸人一眼,“好了,今日便散了罷。”
太子妃隨即轉離去,剩下的大小宮人面面相覷,張興吆喝道:“好了,好了,快辦差事去,不要杵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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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宮人們不敢議論,聽了張興吩咐,立即一哄而散。
穿堂邊上有個穿靛藍比甲的使婆子,雖一直低著頭,但余一直切關注這上首。隨著人流散了后,回到崗位上,沒多久,便說肚子疼,要去茅房一趟。
婆子是負責外圍道路灑掃的,搭檔是個中年宮,三急之事大家都有,也沒在意,隨意揮揮手,讓對方速去速回。
這麼冷的天,早點干完好回屋暖一暖。
好在婆子沒多久便回來了,一切看著與平常并無兩樣。
紀婉青回屋后,便召來張興,詳細了解后者宅人員事務的況。
張興是個伶俐人,當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東宮規矩森嚴,不論是灑掃漿洗,還是飲食供給,都有一套嚴格的規矩,所謂掌管務,也就是把個總,然后督促下面人嚴格照辦罷了。
權利不大,活兒也很輕省,加上后宅主子只有一個,更加簡單。
聽明白后,打發了張興,再花了大半個白日功夫,分析一番加深印象,就差不多了。
為了這麼點兒事,折騰得不行,若非有高煦默許,恐怕還撈不上活兒干。
紀婉青撇撇,不過心里也明白,這是太子妃的尊嚴面所在,掌權倒是其次。
當然,放在上,還多了紀皇后一重力。
“青兒這是嫌人?”不知何時,高煦站在后,見了小作,挑眉問道。
“殿下回來了。”
紀婉青驚喜回頭,他今日不知為何沒讓人通傳,想事神,也沒聽見外面靜。
不過,這也不妨礙馬上摟住他的脖子,皺了皺秀眉,道:“不,我沒嫌人。”
半真半假撒,“我一點不喜歡添人,后宅住了我一個剛好。”瞅了他一眼,笑道:“當然還有殿下。”
某些話,紀婉青不敢胡試探,只以撒賣乖的方式,淺淺地意有所指一句。
高煦卻睨了一眼,緩緩抬起一臂,放在的腰上,“這就要看你了。”在屋里,威儀架勢全無,又一副俏皮笑的小模樣。
紀婉青眨眨眸,咦,這句幾個意思?
不過,夫妻還不怎麼牢固,這話追究底沒意思,剛好何嬤嬤便奉上熱帕子,便順勢接過來,給他拭一雙大手。
“殿下,坤寧宮的探子,可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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