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原本在王瑞珩心目中,皇太子與皇帝同樣重要。
可惜因為之前南狩之事,他傷心失之下,就算不承認,但其實心中天平已向東宮傾斜,后頭再想撥回來,不可能了。
這麼一下子撥不回來,引發問題極大,因為王瑞珩除了首輔以外,還有一個份,他是保皇黨的首領人,先帝的托孤重臣。
先帝勤政民,英明神武,哪哪都好,然而這麼完一個帝皇,卻有一憾,就是他子嗣單薄的。
他在位二十余載,后宮佳麗無數,偏偏膝下只有三個皇子。
本來,這也不是不能接,畢竟前頭兩個皇子天資聰穎,隨便撿一個傳下皇位也就行了。
問題偏偏出在這里,兩位皇子都能干聰明,長大后自然就斗得風起云涌,后來,他們玩大發了,居然把自己都折進去了。
先帝兒子只剩下一個,那就是自小資質魯鈍,一貫安排往安逸王爺方向發展的昌平帝。
先帝咬牙切齒,想著搶救一番,或者干脆培養個能干的皇孫算了。只是沒想到,他等不到了。
他突發急病,一病不起。
先帝簡直死不瞑目,垂危時本無法放心祖宗傳下的江山,做下種種布置,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留下一批以王瑞珩為首的鐵桿保皇黨。
他先下了旨意,明確托孤重臣份,又召王瑞珩等人到榻前,反復囑咐,他知道這兒子的德行,你們需好生輔助,若兒子有不妥行徑,要多多勸諫,萬萬不可讓他肆意妄為。
先帝目是雪亮的,選出來的保皇黨皆死心塌地效忠,一群人含淚立下重誓,他勉強放心咽了氣。
王瑞珩忠心耿耿,心懷社稷不假,但他更清楚為人臣子的本分,若倚仗托孤份,大事小事都要橫一腳,這樣是不長久的。
說句明白話,以新帝為人,他能干的糊涂事多的去了,這好鋼必須使在刀刃上。
是以,這麼多年來昌平帝的折騰,只要沒有危害到江山社稷的,王瑞珩也就苦口婆心規勸一番,完事認命收拾爛攤子去了。
這就給昌平帝造一種錯覺,無論他怎般攪風攪雨,保皇黨們俱會不余力支持他,維護他,替他掃平一切障礙。
這其實是個誤會,得了先帝旨的王瑞珩,最終目的是維護帝位正統,維護整個大周皇朝。
昌平帝是帝位正統,皇太子也是啊。在首輔大人看來,這兩者并不沖突,且東宮賢明有先帝風,大周朝再次大興就在眼前。
甚至后者至關重要,王瑞珩眼見皇太子一步步長,心中欣激,完全非言語可以敘述的。
現在,昌平帝想除東宮,就是想除大周大興,他怎麼可能答應?
這就是先帝所言的肆意妄為,使好鋼的時候來了。
首輔大人浸場大半輩子,皇帝一句話,他立即明悟其中之意,當即肅容道:“請陛下恕罪,老臣斗膽進言,此事不妥。”
“皇太子殿下臨危命,剛剛領兵擊潰韃靼七十萬大軍,還北疆至二十年太平,正值天下稱頌,萬民歸心之時。”
“此刻若是如此行事,朝中必會引起大,于東宮,于陛下有大不利。”卸磨殺驢,太讓人寒心了。
首輔大人雖名為進言,但其實已斷然拒絕了昌平帝。
他先仔細分析一利弊,接著還苦口婆心規勸了一番,總而言之,廢東宮的想法絕不可取,皇太子的是很孝順的,我們都看著,讓陛下不必擔憂。
王瑞珩滔滔不絕,認為該說的都仔細說清楚了,抬眸瞥了眼仍一臉不可置信的皇帝,暗嘆了口氣,告退了。
昌平帝的心是冰冰涼的,他最大的倚仗竟然沒了,他慌了。
“孫進忠,你說朕該如何是好?”
王瑞珩是保皇黨的風向標,保皇黨歷來以他馬首是瞻,皇帝不聰明,但也知道,其他人想必也是這般。
昌平帝眼瘸,自己發展起來的心腹,即便不是伍慶同這樣的馬屁,偶爾有的能干,也是穆懷善這種心懷叵測者。
他突然發現,除了父皇留下的心腹重臣,他竟再無人可用!
什麼姬妃,昌平帝此刻已完全想不起來,他在龍椅上呆坐許久,才勉強理了理混的腦子,開始苦思良策。
乾清宮的殿的燭一夜沒滅,隨侍的太監宮人人自危。
然而,這里頭發生的一切,都沒瞞過高煦。
他現在得到的消息,要比以前準清晰了太多,甚至連皇帝與王瑞珩的對話,都一字不的記錄在信報上。
事態發展,一如高煦所料,他滿意地笑笑,不錯,直接用第一套計劃即可,不必大干戈。
“林,孫進忠與伍慶同接得怎麼樣?”高煦放下信,食指輕敲了敲桌案。
第一套計劃,如果有這兩個皇帝心腹配合,將會事半功倍。
如今一切都在高煦的掌握中,他行事了很多顧忌,直接命人暗地下接,開出價碼,若這兩人識趣,事后可確保平安富貴。
現在局勢,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了,而這兩個人能混到這個地步,必是個趨吉避兇的聰明人。
果然,林拱了拱手,稟道:“主子,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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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高煦頷首,“封賞圣旨明日即下,緩兩日,就是通敵信箋水落石出之時,你讓孫進忠做好準備。”
沒錯,他不打算再等,既然手掌兵權政權,就該徹底登上大位,否則很容易夜長夢多,橫生許多不必要的枝節。
他那位父皇,就好好頤養天年吧。
封賞大戰功臣的圣旨,果然次日上午就頒下了。
一前二后三道圣旨,分別往靖北侯府與紀明錚而去。
聽說圣旨到,紀宗賢一家是詫異的,畢竟有功的大侄子別府另居,圣旨不該往這里來啊。
不過想歸想,卻無人敢怠慢,上至何太夫人紀宗賢,下至灑掃仆役,統統聚攏在前庭,跪迎圣旨。
宣旨天使態度十分高傲,拒絕了塞過來的荷包,冷冷掃了紀家諸人一眼,直接展開圣旨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靖北侯紀宗賢,罔顧皇恩,與韃靼暗牒有勾連之嫌……”
宦特有的尖利嗓門,落在紀宗賢耳朵里,卻了晴天霹靂。
紀明錚不是立大功了嗎?這當口必然是會輕輕放過的,怎麼會這樣?
紀宗賢手足冰涼,也顧不上冒犯,猛抬首盯著上首。
宦聲音很清晰,皇帝表示,靖北侯府有大罪,本應該奪爵抄家的,但念在紀宗賢父兄衛國有功,如今酌理,紀宗賢旨到卸下爵位,靖北侯之爵改由世子紀明錚承襲。
腦海中一聲轟鳴,紀宗賢癱倒在地,他喃喃道:“不可能的,我承爵的了,我承爵的了……”
“不會的!不會的!大侄子不是立大功了嗎?”
曹氏尖聲驟起,拒絕接這個事實,捂著耳朵使勁搖頭,力道之大,甚至把沉甸甸的金簪都甩了下來。
“紀世子,不,是紀侯爺是立了大功,陛下自有封賞,只是這與諸位有何相干?”
聲音不不慢,說話的正是上面那位宣旨天使,若不是新任靖北侯炙手可熱,何太夫人還在當場,恐怕他轉頭就能報上去,紀家二房藐視圣旨。
饒是如此,他也有些不耐煩了,蹙眉道:“紀宗賢,接旨吧。”
“使請見諒。”
說話的是何太夫人,初聞圣旨愣了愣,隨后是喜悅的,這樣也好,家里沒損失,能干的大孫子直接當家更好。
板著臉,對二兒子喝道:“逆子,你敢蔑視圣意?!”
這是想死吧?看現在的形,死也是死他本人而已,牽連不到其他人上,因此何太夫人雖怒,卻還算鎮定。
紀宗賢當然不想死,他只得在曹氏痛哭聲中爬起來,巍巍接著圣旨。
宣旨隊伍轉離去,臨行前,宣旨監臉一變,笑對何太夫人說道:“咱家先給太夫人賀喜了。”
賀喜?
爵位換人做,其實并不算是喜事,何太夫人稍稍思忖,當即眼前一亮。
方才圣旨并沒提及紀明錚的大功,只是說顧念紀宗賢父兄,才酌給爵位換人而已。
這就是說,紀明錚另有封賞。
這一點,老太太還真沒想錯。
再說紀明錚這邊,接了第一道圣旨后,靖北侯爵位由他承襲,他以為就是這樣了,畢竟是自己親自去求的。
對比戰功,老實說虧的,但求仁得仁,他心想事了,也高興。
剛想站起來,不想宣旨天使卻笑道:“紀侯爺且慢。”
話罷,他退后一步,換上一個同樣服飾的宦,后者又捧著一道明黃的圣旨,尖聲唱道:“靖北侯紀明錚,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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