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驚遲在車里盯著面前向他跑來的人,的黑發在風中揚起,的像雪一樣發著瑩瑩的。他在眼睛里看到了細碎卻耀眼的芒。

他關門下了車,大步上前，張開雙臂將穩穩地接住。

淡淡的甜香驟然在空氣中炸開，連帶著空氣都躁起來。明明是寒冷的冬夜,邢驚遲卻覺得自己的變得滾燙，像他的心一樣。

冷風吹過。

邢驚遲掐著阮枝的腰微微用力就將抱上了車,俯給系安全帶的時候沒忍住住的下吻了上去。這個吻溫和又漫長。

等邢驚遲松開阮枝的時候一點兒都不冷了。

被他親得又熱又暈。

等邢驚遲坐上駕駛座的時候阮枝還小口著氣,看著窗外呆了一會兒,忽然側頭對邢驚遲說：“老公，等這個案子結束,我們要個孩子吧。”

邢驚遲手里的作頓住。

好一會兒才啟車子，車廂一時間變得很安靜。

邢驚遲這會兒其實什麼都沒有想，關于孩子的事他早說過是阮枝說了算。他也不問阮枝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說要孩子，只是頭腦發懵。

像邢驚遲這樣的人是不太習慣事態離掌控的,他并不喜歡失控的覺。可這樣的覺卻在面對阮枝的時候頻頻出現。先前他從來沒想過這件事,也沒辦法想象他和阮枝之間忽然出多一個人的狀態。

如今一想到可能會發生的畫面,邢驚遲不自覺地蹙了眉。

阮枝說完一直悄悄地打量著這個男人,就眼看著他從怔愣的模樣變得面無表，到最后甚至皺了眉。這緒變化之快令人驚嘆。

阮枝心想,難不他暫時不想要孩子？

畢竟要孩子也不是一個人的事。

阮枝輕咳一聲,試探著問：“你暫時不想要嗎？”

“不是。”

邢驚遲回答的干凈利落。

阮枝枝：“......”

那你到底在想些什麼，男人的心思可真難猜。

等車開出去一段，阮枝也不想猜邢驚遲在想些什麼了,捧著臉靠在窗邊看著外面閃爍的霓虹，這些亮在他們越接近三藐寺的時候就越淡。

等到了山腳，就只剩下那麼一盞孤零零的路燈。

邢驚遲開車一直很穩，尤其是上山路的時候。等到了山腰，除了車燈已經一點兒亮都沒有了，不論哪個方向都手不見五指。

山里風大，邢驚遲下了自己的外套裹在阮枝上。

他探手了阮枝的臉，低聲問：“我背你上去？”

阮枝搖了搖頭，小聲道：“想牽著你。”

邢驚遲攥了溫熱的手。拿了手電筒后兩人就上了山，阮枝來過這里不知多趟，縱使這樣黑走起來也不是那麼困難。

這一點沒有人比邢驚遲的更清楚了，他甚至都沒有機會扶。

也是因為這個細節，邢驚遲心里不太好。

林間寂靜，除了呼呼的風聲以外阮枝沒有聽到其他悉悉索索的靜。想來那些們也都去過冬了，山里比山下更冷一些。

還沒踏進山道，阮枝就瞧見了前方暖黃的。

怔了一下。

邢驚遲察覺到了這一瞬的停頓。

他記得那一天下了暴雨，他乘著夜來這里接過阮枝。他的記憶中，那時候只寺門口亮著燈，這山道可是漆黑一片。

今夜不同，這里亮起了燈。

這些燈為誰而亮，阮枝和邢驚遲都很清楚。

不只是阮枝了解顧衍，顧衍也一樣了解阮枝，邢驚遲想。

邢驚遲牽著阮枝扣響了寺廟的門。阮枝的心已漸漸靜下來，上山的路每走一步離三藐寺越近的心就越靜，不論結果是什麼，都能接。

不一會兒，小沙彌來開了門。

許是年紀小，這小和尚臉上已有了困意。

阮枝有點不好意思，蹲下和他說了幾句話就他回房去了。邢驚遲扶起阮枝，兩人安靜地往后院的僧舍走，才踏后院，他們都看見了掛在僧舍門口的那盞燈。

由阮枝畫的、邢驚遲做的那盞燈。

在黑夜里那燈罩的那一點兒亮在今夜看起來居然這樣明亮。

邢驚遲將阮枝送到了院子里，等要進門口才止住腳步低聲對阮枝道：“枝枝，我不進去了，在外面等你。有事就喊我。”

現在不是上班時間。

沒必要非得挑著這個時間問顧衍，邢驚遲明白這時候阮枝需要和顧衍單獨相的空間。可能不僅是阮枝，或許顧衍也需要這樣的空間。

阮枝仰頭看了邢驚遲一眼。

他正垂眸注視著，不論是他的眼神還是掌心的溫度都讓阮枝到了力量。了他的手，輕聲道：“別擔心，我問清楚就出來。”

邢驚遲松開了阮枝，看著緩步走近禪房，不急不緩地敲了敲門。

他移開視線，走到了院子里。

...

禪房。

空蟬正在煮茶，聽見敲門聲作也不停，溫聲道：“小枝兒，進來吧。”

短暫的沉默之后，禪房的門被推開。

阮枝看著幾月未見的空蟬，他的模樣沒有一點兒變化，但阮枝卻覺得他看起來和之前不一樣了。似是有什麼東西在他上碎裂。

“師父。”

阮枝關上門，走到桌前，在墊上坐下，低聲喚了他。

空蟬挽起雪白的袖袍，給阮枝倒了茶。他抬眸了一眼，眉眼間有了些許笑意：“先喝點茶。你這丫頭，這樣心急，夜里這樣冷還要上來，凍著沒有？”

阮枝接過茶，小聲嘀咕：“你早就知道我要上來。”

空蟬又笑：“我是你師父。”

等阮枝喝完了那杯茶，空蟬又緩緩地將茶盞添滿。他將手攏進寬大的袖中，正坐著和阮枝對視，溫聲問：“小枝兒上來可是問佛頭的事？”

阮枝怔怔地看著空蟬。

他看向的眼神一如往常，平靜中又帶了溫和。這點是溫和是除之外他人再也看不到的，他將凡塵中僅剩的那麼一點兒溫都留給了阮枝。

空蟬在心里嘆了口氣。

這個孩子就是太過心，對他是，對邢驚遲更是。他也是近來才知道當年阮枝的走丟不只是一次簡單的走丟而已，卻什麼都沒說，瞞了那麼多年。

倔強又。

像一只小刺猬。

空蟬凝視著阮枝眉眼間的茫然，半晌，輕聲道：“我走得急，那兩個佛頭一起放在工作間里。是我疏忽了，走之前沒說清楚，不怪他。”

因著空蟬在外未歸，并不知道錯拿了復制品的事。因此也無法預料他們過于自負沒能將那佛頭從展館里帶走。事就從這里開始失控了。

其實對他們來說，拿錯了復制品并不是什麼大事。

空蟬對自己的手藝心里有數，就算賀蘭鈞去細看也不一定能看出這佛頭的真假。更不說賀蘭鈞忙那樣，又怎麼會有時間去看那麼一個佛頭。

但阮枝不一樣。

在這個孩子那樣年的時候就跟在他邊。他看過用小手努力地握著畫筆，看過抱著他的師父，看過小聲說累的模樣，看過這一年年是怎樣過來的。

對空蟬來說，這個孩子就是由他一手帶大的。

他親自教導，如果看不出來他才要傷心。

阮枝頓了頓，問：“他是誰？”

空蟬解釋：“是我不在的時候替我理事的人。”

聞言阮枝下意識攥了拳，垂下眸：“是誰，林丞宴還是趙柏？”

林丞宴出現的時間太巧了，簡直像是為了百年展刻意準備的人選。而趙柏，顧衍曾當過一年他的導師，時間雖然不長，但也有師徒之在。

空蟬聽到這兒倒是有些詫異，好奇道：“小枝兒怎麼知道是博館里的人？”

阮枝捧著溫熱的茶盞，指尖/挲著瑩潤的杯壁，語氣不自覺地低落下去：“我在他們某個人上聞到了味道。去年冬日里你在山里得了一株新藥，一樣的味道。”

他怎麼都沒想到，問題會出在一味藥上。

空蟬輕嘆：“什麼都瞞不過你。”

阮枝抿了抿，低聲喊：“師父。”

空蟬牽起角：“你是想問我為什麼那些人知道佛頭是假的？這些事和旁人沒有關系。小枝兒，這件事是我做的，不止這一件，還有三年前姜家的船，也是我做的。”

其實還有更多，但那些沒必要讓阮枝知道了。

手里的茶猶有余熱，指尖卻涼下去。阮枝臉微白，靜了許久才道：“你可以騙我。騙我說你不知道，騙我說這件事和你沒關系。”

知道，如果他想，就能做到。

空蟬笑著應：“師父什麼時候騙過你。”

他的語氣和從前十幾年一樣，縱容又溫。

這是的師父，陪長大的師父。

阮枝眼里含著的淚落了下來。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