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細雨像是一個小警告,傾盆的雨滴撞在窗戶上,噼里啪啦地發出聲響,玻璃鏡面之外是江城霓虹暗影,影影綽綽,看什麼都不覺得真切。
鹿聽晚睡不著,上的衛往上卷,出纖細的腰。抬手覆蓋在眼睛上,耳邊的聲音卻是怎麼都不斷。
“你告訴,說你鹿聽晚,重新開始畫畫之后拿了個第二名。”
“阿晚,媽媽希你更努力一點,更用心一點。優勝劣汰,向來沒有人會記住第二名是誰。”
“就是聞老師的孩子啊,畫的好一般啊。”
“聞老師本來已經夠苦的,沒想到離世之后,后繼無人了呦。”
“……”
鹿聽晚了眼睛,從床上坐起來。言璟的服對來說過于寬大,作了一番,半個肩頭在空中,直角肩的線條近乎完,白得發。
看了眼窗戶里模糊的影子,嚨爬上一陣干。
鹿聽晚輕嘆了口氣,打開了房間門,想出去倒杯水喝。
剛邁出一步,作便停止住。
客廳里只開著走廊的小夜燈,房門口,年合著眼倚靠著墻面,額前的發有些凌,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倦意濃重。
一邊的大長屈膝,手上搭在膝蓋上,手機屏幕上還有沒暗下的。
鹿聽晚險些被嚇到,抿著。
怎麼在房間門口睡啊。
大冬天的,也不怕著涼冒。
鹿聽晚蹲下.,輕手輕腳地靠近,眼神掃過他手機屏幕上的字:【怎麼才能讓朋友有安全】。
失笑,他一天到晚都是在想什麼呀。
鹿聽晚了下他的手,掌心的溫度冰涼,皺著眉輕喚道:“阿璟,別在這里睡。”
言璟的睡眠淺,被這麼輕輕一喊就醒了。年那雙桃花眸里還有沒散去的沉倦,約能看見紅,顯然是疲憊到極點。
他啞著聲,“怎麼醒了。”
“有點沒睡好。”鹿聽晚無奈,“怎麼還在這兒睡?”
自己睡在走廊上,醒來本能反應還是問怎麼醒了。
他怎麼這麼犯規。
言璟閉著眸,反應有些慢。
鹿聽晚知道,他慣有的小病。他的起床氣重,每次都怕會嚇到,會緩一會才開始跟說話。
言璟:“怕你走。”
怕你不回來的那種走。
年的聲音很輕,卻像是砸在人心上似的。
只是那麼一瞬間,鹿聽晚的眼圈止不住泛紅。連續的打擊讓的緒像是到達了一個臨界點,咬著下盡量不讓眼淚落下。
“小貓。”言璟睜開眼眸,指腹溫地著的眼角,“別哭,別哭。”
鹿聽晚瑩亮的貓眼里氤氳著水汽,霧蒙蒙地一片。
言璟單手環過的腰,將人攬懷中,掌心著的背脊,耐心地哄著,“我們小阿晚,別怕,沒事了。”
鹿聽晚的子僵了片刻,寒意和崩潰開始來臨,靠在他的肩頸上,視線終于被淚水占據,“你……知道了啊。”
/
鹿聽晚的藝造詣,可以說是聞夏一手帶出來的。
而聞夏平日子有多溫和,在畫畫這件事上,就就有多嚴苛。高標準高要求這一套,鹿聽晚完全是跟著學的。
在鹿聽晚有記憶開始,的日常,無非就是各種度的鉛筆,數不盡的料,數不清的畫紙,各種日夜的練習,枯燥乏味,卻周而復始。
藝界有句調侃話:藝家都是“瘋子”。
鹿聽晚不知道別人是不是,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聞夏——是。
“我媽媽,”鹿聽晚聲音很平靜,“躁郁癥。”
躁郁癥,雙向障礙,又稱“天才病”。失落和興,正常和崩潰,緒完全是兩極分布。
躁郁這個癥狀,通常是不及防又無跡可尋,一點點小事也能為因。
聞夏會因為一筆認為不滿意的筆鋒,哭嚎上整天整夜;也會因為一筆滿意的筆鋒,從白天叨叨到夜晚,笑意盈盈。
在獲得全國展的金獎之后,作品沒有好的績,長期的空白,外界的輿論,職業的力,聞夏開始發病。
在B大任教的那一段時間,也就了最后出現在業界人前的消息。
聞夏退了,不再畫畫。但也從來沒放棄過畫畫,只是把所有的希,都放在了鹿聽晚的上。
鹿聽晚靜靜回憶著:“那段時間我最常聽到的話應該就是,‘你需要做得更好’。”
可輿論啊,向來就不會因為人本而消失。
聞夏逃避的那份力,落在了的上。
鹿聽晚最開始去參加比賽的時候順風順水,一路敞亮,并未出現什麼挫折。
而藝的理解本就是多樣的,總會有那麼一兩個意外的出現。
直到那次失誤,拿了個第二名。這件事開始變導.火索,輿論發酵,“天才隕落后”、“所謂江郎才盡”、“后繼無人”……
制造輿論的本太低了,他們用最簡單的方法在人的上加標簽,化人設,博眼球關注。
從那次之后,鹿聽晚能明顯覺到,聞夏對的教導方式正在改變,沒日沒夜的訓練和近乎變態的要求,甚至是沒有給留下休息的時間。
“媽媽說,‘第二名,不配休息’。”鹿聽晚呢喃道。
也是在那個時候,聞夏和鹿父離婚了。并不是不了,或是的破裂,聞夏用病癥要挾和鹿父離的婚。
理由也極其的可笑——
只是因為鹿父勸阻了幾句,讓聞夏留點時間放休息。
聞夏開始怕,怕鹿父搶走的時間,怕在畫畫上不夠用心。
后面的父母也離婚了。
跟了聞夏,并不覺得鹿父不合理。按照當時聞夏的心理狀況,是絕對不能激化的緒。
這樣的魔鬼模式,大概持續了有幾年吧,直到初一的時候。
聞夏因為去看的畫畫比賽,不幸遇上了對方酒駕,車禍離世。
鹿聽晚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場比賽,最后也是拿了個第二名。
從那天起,這個第二名變了箍咒一般的存在,死死的烙印在了心底,痕跡怎麼都抹不掉。
鹿聽晚:“我開始懷疑我這麼多年的勤學苦練到底是為了什麼,那份喜歡,好像僅僅只是為了第一和第二之間的爭奪。”
頹廢和自閉期來臨,輿論總是沒有休止的那一天。
“第二名”、“后繼無人”,像是開始過聞夏,直接變了的代名詞。
“我畫不出來了,我所有呈現出來的東西只剩下了抑、單調、毫無靈魂。我聽不得別人的評價,哪怕只是一點負面的聲音都不行。”
“叛逆、絕、無間斷的崩潰……”
甚至不知道,不知道該和誰去抒發這份沉甸甸的緒。
“阿晚——”言璟啞著聲,雙眸赤紅,“都過去了,我在這。”
那是個怎麼樣的地獄啊。
母親離世、校園暴力、信仰崩塌。
他極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想當時所面臨的況,他怕自己會瘋。
鹿聽晚枕在他的頸間,年上干凈淡然的木質調香緩緩傳來,心神靜了靜,重新閉上了眼睛,“你還敢聽嗎?”
那些聽起來都像是有刀子在劃的過往。
可即便是這樣。
都在怕會給別人帶來力。
“你不想說,就不用說。你想說,我便陪著你聽。”言璟安著的緒,“阿晚,你想怎麼樣都可以。”
鹿聽晚輕笑:“那我要說了哦,我藏了太久的故事,可能有一點長,有一點無趣,但是你別睡著。我只講這麼一次,也只講給了你聽。”
“阿璟,因為是你。”
言璟著的頭發,“我的小貓好乖。”
鹿聽晚:“最叛逆的那段時間,遇上了Lucky,它像是個小天使,沒有讓我跌黑暗。緒開始變得穩定,我開始能畫出點什麼了,只是還是會崩潰,不敢去參加任何比賽,不敢去看網上關于我的任何評價。”
“其實Lucky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了我的神支柱,是另一種救贖。”
“Lucky是流浪狗,疾病纏,它也沒能陪著我多久……”鹿聽晚有些哽咽,“在那段時間啊,我看到畫板、畫紙,任何關聯的東西,對我而言都是焦躁的點。”
“躁郁癥,也有高度的傳傾向。”
“我爸爸帶我去看了醫生,還好哦。我沒有被傳到,只是有點傾向。醫生建議我短期不要再畫畫了。我爸爸開始意識到,畫畫這件事對我來說,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家里的所有畫、畫作都被扔了,相關的輿論和報道也被理得一干二凈。我開始正常的上學,讀書、考試。活在了另一個和畫畫無關的人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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