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高產:「小姑,你說你都二十了,也不結婚也不出嫁,連個對象都沒有,整天還不想幹活,那我們給爺爺錢糧食,到底是養爺爺,還是給你攢嫁妝?」
姚高升:「對呀,我們肯定孝順爺,那也不能現在拿錢給你做嫁妝呀。」
姚香香氣得跺腳哭著回自己屋了。
商量無果,姚老頭姚老太也沒了法子,分家以後兒子們也開始不聽話了。最後姚志國表態說,等過幾年,二老年紀大了,姚香香出嫁了,他們一準養老進貢。
三家一起從老宅出來,走到門口姚高升說:「三叔,我們回頭去給您和三嬸拜年。」
「行啊,我再去其他近房長輩家轉轉,你們等會兒去。」姚志華答應著。
「老三,那我們一起去吧。」姚志國喊住他,問姚志軍,「老二,你也一起?」
兄弟三個就帶著一窩孩子,一起出了老宅。去近房長輩家拜年,一般的也都不去,就是男的帶著孩子各家轉轉,他們家暢暢小,不帶也沒人能說什麼,姚志華就各家走到問候到,禮數周全了,回到家,他兩個侄子四個侄也跟著到了。
「給多?」江滿笑瞇瞇小聲問他,「這事你當家,你出錢。」
「說的好像我錢不是你錢似的。」姚志華說,「我們暢暢又沒出門,一分錢賺不到。我娘給青葉們一,我們給一也就行了。」
一視同仁,每人一。
打發走幾個侄子侄,江滿趕拿了一張嶄新的十塊錢票子:「暢暢,過來給媽媽拜年。」
「暢暢,過來給爸爸拜年。」姚志華從手裡拿走那張錢。
「還給我,我的。」
「咱倆啊還分誰跟誰呀。」姚志華抱著孩子笑,「我現在是無產階級。要不你借我一張?」
江滿懶得理他,去找了針線來,想了想乾脆又拿了一張十塊的出來,兩張一起,捲捲兒用紅線給系在暢暢的絨線小帽子上。歲歲,小嬰兒們歲錢放在帽子上,至過了年初五才能拿下來。
下午肖秀玲領著小陸楊來串門溜達,小陸楊帽子上果然也著錢,只不過人家是四張。
「小妹妹也有歲錢呀。」小傢伙看見暢暢帽子上的錢,高興地取下自己的帽子展示,「我也有,我有四張,這個是媽媽給的,這個是舅舅給的,這兩個是姥姥、姥爺給的。」
「哎呦喂,楊楊你有這麼多歲錢呀,你個小財主。」姚志華把小陸楊拎起來掂了掂,一本正經地點頭,「嗯,楊楊長大了一歲,長高了長胖了,還長聰明了。」
等肖秀玲娘兒倆走了,姚志華抱著自家閨心塞嘆氣:「人家孩子都有別人疼,歲錢都是好幾份,我們家暢暢,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爺爺。」
這是江滿第一次聽姚志華自己這麼說,也沒再刀,笑笑:「我們家暢暢有爸爸媽媽就足夠了。用不著那些。」
守歲熬了一宿,年初一晚上早早睡了,年初二起的也早。
按道理回門。江振寶騎著自行車來接江滿,不過也知道路上雪,接了們娘兒倆回去也住不下,總不能當天再送回來,也就是上門來探一下,帶來一包蛋糕給暢暢,說是小劉年前送年禮給的。
大舅哥來了,當然得好生招待,江滿就炒了幾個菜,姚志華陪著江振寶喝酒聊天。聊起江穀雨婚期是正月十六,姚志華也正好正月十六開學。
「那咋辦?」江振寶說,「那你不能在家了?」
「沒事兒,我放假時候就跟同宿舍的打過招呼了,說我嫁妹子,他開學幫我請假,我晚幾天去。」
喝完酒送走江振寶,堂叔又來招呼他,說大過年的,晚上堂叔、堂兄弟幾個喝酒聚一聚。晚上又喝一頓。姚志華回來有點晚,人家娘兒倆已經上床睡了,他趕洗腳睡覺。
夜裡打呼嚕,氣得江滿用腳踢他。
「嗯,幹嗎呀。」姚志華睡夢中被踹醒,含糊不清地嘀咕。
「你打呼嚕,呼嚕比老母豬還響,吵得我都不能睡覺了。」江滿用手推他,「你討厭,再打呼嚕你滾蛋,我們不要你。」
「嗯,不打呼嚕。」姚志華抓住的手,「你還是不困,你看人家暢暢睡得好好的。」
「你廢話。」暢暢睡在裡邊,睡在中間,姚志華側對著,腦袋就抵著肩膀,江滿抱怨道:「你的豬就對著我耳朵打呼嚕,能不吵嗎。」
「我注意,注意。」姚志華迷迷糊糊從後摟住,整個人黏膠一樣著,迷迷糊糊很快又睡了,結果沒一會兒,呼嚕聲又響起來了。
吵到江滿了,江滿睡意朦朧一翻,手他的鼻子,順帶把也捂上了。
姚志華睡夢中憋了一下,捉住江滿的手拉下來,一側住,不讓使壞。
「我又打呼嚕了?」
「對。」江滿打著哈欠推了他一下,推不,也不管哪兒,順手就掐了一下。
「又使壞。」姚志華把行兇的那隻手也捉住,一條胳膊橫過去摟住,「別以為我不敢收拾你。」
「你……」江滿老實了一下,頓了頓,「你不是正人君子的嗎。」
「你在被窩裡談正人君子?」姚志華睡意清醒過來,依舊捉住的手,提醒道:「我是你男人。」
「那你……怎麼沒?」
姚志華沉默了一下:「你不樂意,你心裡有疙瘩,兩口子天長日久的,你帶著個孩子也不容易,我跟你擰什麼呀。」
他鬆開的手,胳膊卻依舊摟在腰上:「你自己看看你那樣,我還能用強的?我心疼你,你呀,還真不心疼自己的男人。」
江滿老半天沒說話,姚志華調整了一下姿勢,躺平,順手拍拍:「睡吧啊,我不打呼嚕了,保證。」
江滿小心翻了個,掖好孩子那邊的被子,拉了一下他礙事的胳膊。
姚志華胳膊抬了下,江滿枕上去,默契。
「那你不說男人憋出病來了?」悄悄把胳膊過去,手放在他膛。姚志華握住那隻界的手,大拇指無意識地挲。
黑暗中姚志華輕笑:「憋出病也是你男人,壞了你吃虧。」
他靜靜躺了片刻,胳膊放開,然後索著坐起來。
這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被窩裡有孩子,條件限制,其實也沒想幹啥,就是一時之所至,小小的溫存一下。結果人家還不理他了?
江滿正在愕然,這傢伙燃火柴,把油燈點上了。
然後探看看睡在里側的孩子,一聲不吭地往裡邊抱了抱,手把上面一層被子拉過來,分了兩個被窩。
「喂……你這樣冷。」
姚志華也沒搭理,燈下神專註,給孩子掖掖被子,順手把床邊的小包被拿過來也給小孩蓋上,試了試,把大人的棉襖也拿過來給小孩蓋上了,蓋了一個棉花堡壘。
然後他吹滅了燈,連人帶被子把包裹住,聲音低低地:「我保證你不冷。」
第二天睡醒的時候,江滿算是徹底明白了他把孩子分出去一連串作,這是怕靜太大了呀。男人。
姚志華先起來了,看著從床上一大一小,笑得一臉春風。小孩六點多醒了一次,他起來把尿,沖,江滿居然都沒醒。然後三口人又睡到快九點鐘。
姚志華先起來,就跑去被窩裡瘙:「起來吧?」
「滾。」江滿翻不理他,「你倒是勤快了,今天幹什麼?」
「今天中午去鎮上,跟初中的幾個老師和同學聚聚,初中班主任生病早該去看看。明天打算去看看大姐和大姐夫,接大姐回門,昨天初二不是沒去嗎。後天老隊長打過招呼了,去他家喝酒。然後……」姚志華想了想,「趕到初六七,我想上老隊長、肖大叔和村裡幾個得好的,請到咱們家來坐一坐,你到時候準備點菜。」
「反正一過年,凈是親戚朋友喝酒聚會的活兒。」他無辜地攤手,「嗯,我反正一般不喝醉,我要是喝了酒打呼嚕,你就……你就再好好收拾我唄。」
「滾。」江滿臉有點熱,隨手一塊尿布扔過去。
姚志華接住那塊尿布,放回床頭,笑瞇瞇出去了。
還真讓姚志華說著了,走親訪友,喝酒聚會,一晃到了正月十五,一早包了湯圓花生芝麻餡的湯圓,三口人吃過飯收拾停當,準備出門。
暢暢小姑娘人生第一次「走親戚」,去姥爺家,小姨要出嫁了,他們去添妝。
大冷天帶著小孩出門,江滿給暢暢穿上新做的連棉,用的就是姚香玲送的那塊玫紅碎花棉布,連棉上邊是做圓領無袖的背心樣式,裡頭搭配一件淺黃的燈芯絨小棉襖,外頭再包上小被子。
姚志華跑去借了生產隊的驢車,把家裡的麥秸苫子鋪在車板上,小毯子小被子,瓶尿布,多預備一條棉,全都得帶上。
「想想還有沒有什麼沒帶的。」姚志華問。
「應該都帶了吧,我檢查過了。」江滿搖頭嘆,「哎,人不大,出個門陣仗可不小。」
「今晚不是說在那過一宿嗎?」姚志華看了看,乾脆轉進屋,很快抱著一床被子出來。
有點誇張了,其實估計,今天夜裡大人也沒多睡覺的時間,不過想想小孩,帶被子就帶吧。
太不錯,娘兒倆靠著大被子,包著小被子,姚志華坐在前邊趕車,一路出村就不停地有人問。
「可看見這家的寶貝大閨出門了。」肖四嬸走過來逗逗孩子,「一個秋冬都沒看見你們出來溜達。」
「天冷怕凍著,上我又懶。」江滿笑道。
其實大約就是不大出門,天氣好每天抱著孩子在院里曬太。給這麼大的小孩補鈣都不知道怎麼補,也不是幾十年後滿大街各種鈣劑,只好多曬太了。
江家在村裡是「小門戶」,村裡姓江的統共幾家,加上老實窩囊,在村裡一直沒啥存在的。然而江滿從生產前到現在,一直就沒能回娘家來過,所以他們一進村,就先迎來了一波圍觀。
村裡人不看孩子,還好奇江家這個「大學生婿」,以前也沒怎麼注意,冷不丁聽說人家考上大學了,又聽說八要離婚,聽說江家閨還跳井了,說咸說淡的都有,結果一直到現在,人家三口人說說笑笑來添妝了。
三口人都收拾得乾淨齊整,江滿一路跟相的村民打著招呼,姚志華不認識也就跟著笑臉點頭。
三口人徑直趕車到江家,堂嬸、大嫂一堆人迎出來。姚志華扶了一把,江滿抱著小孩小心下了驢車。
「哎喲,他大姐、大姐夫來到了。」堂嬸笑著手,「瞧瞧他大姐這孩子,養得可真好。來,二姥姥抱抱。」
小暢暢看看,居然賞臉要抱了。堂嬸抱到懷裡,一連聲地誇:「哎喲你瞧瞧人家這孩子,白白的,你瞧瞧人家這上,漂漂亮亮的,連個補丁都不帶有的。」
「那是。香噴噴都沒有腥味兒。」一個堂弟媳笑道,「跟大姐家孩子一比,我們家這就是個臭蛋,早該扔了。」
「來,姥爺抱抱。」江老爹一手,小暢暢眼睛骨碌碌看看他,看看周圍,好多陌生人呀,江老爹那張老臉又很不漂亮,暢暢趕轉張著小手找媽媽。
江滿也怕把孩子嚇著,趕抱過來,姚志華找地方栓驢車,幾個親戚婦已經七手八腳,幫著把車上東西都拿進去了。
「先放我床上吧。」江穀雨迎出來,手裡還拿個鋼筆,看見姚志華二話沒說,把鋼筆往姚志華手裡一塞,「姐夫,你快進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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