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不是我說,二嫂生下孩子心不好,也影響催,你得幫開解開解,別人開解可沒你管用。」江滿洗乾淨手,看看姚志軍,「二哥,我家暢暢是搭配著吃,這東西不容易買家裏也不多了,瓶你有嗎?暢暢只有一個瓶,現在長牙,牙板,都讓咬壞了。」
「瓶,我再去買吧。」姚志軍猶豫了一下,終究沒好意思開口借瓶,「你先給我一包救救急,我去問過了,鎮上也買不到。」
「你還是趕給二嫂催,剛生下來又不能吃別的,靠吃,一包也吃不了幾天。」
江滿進屋拿了一包給他,姚志軍也沒提還不還的,接過去匆匆就走了。
「咋了這是?」肖秀玲隨後進來,「姚二嫂子沒水呀?」
「讓我給他一包。」江滿對這個「給」字真有些無奈,這個牌子的一包兩三塊錢,關鍵是要靠姚志華從滬城寄來,還怕耽誤暢暢吃呢。
橫豎只此一次,不忍心看著小嬰兒挨,救救急他們自己再想辦法,下回不管誰來,也別想拿走暢暢一勺了。
江滿做了兩瓶辣豆醬給姚志華寄過去,順便寫信提了一句,他再給閨寄來。姚志華隨後又寄來四包,估著夠暢暢吃到暑假了吧,居然還給寄了個小印章,小小的長方形,工工整整刻著江滿兩個字。
好歹也有個印章了。原先每次寄東西來,簽了字還得摁手印。現在又當了個會計,生產隊收納支出都需要簽字蓋章,鎮上偏還沒有刻章的,得到縣城去,還得三天後才能拿到。
九天和十二天都沒靜,一直等到孩子滿月,江滿估著姚志軍家是不打算辦酒了,就又抱著孩子過去坐坐。姚二嫂月子滿了,已經起來了,看著氣還行,姚大嫂捧著八個多月的大肚子也在。
江滿一進去,姚大嫂就笑地問:「他三嬸,你聽說了沒?可真是馬不知臉長。」
「聽說啥呀?」
「那邊。」姚大嫂往隔壁努努,「咱們那位小姑子,這會兒怕又得氣得哭呢。你猜猜為啥?」
「為啥呀?」一臉得意地賣關子,江滿也就配合地問了一句。
「昨天相親了。不是打定主意要找個城裏的嗎,嫁不出去沒人要,這次降低標準啦,鼻孔朝天覺得自己跟皇姑下嫁似的,答應去相看一個農村的,人家那小青年長得好,看上了,回來等回話,結果一早人過來說,人家沒看上。」
姚大嫂笑嘻嘻地樂呵,「人家那小青年才十八,嫌大兩歲,又聽說名聲太臭。好好的人家只要眼睛不瞎,誰敢要呀。」
「就那樣的,我是男人我也不敢娶,我願打。」江滿嗤笑一聲,轉念又想,林子大了什麼鳥沒有啊,這個世界上,再渣的男人、再賤的人都有人要。
抱著暢暢去床上看看孩子,指著襁褓里的小嬰兒跟暢暢說話:「暢暢你看,這是小妹妹,管你小姐姐的。」
姚大嫂:「他三嬸,你可真捨得,瞧瞧你家暢暢穿的,嘖嘖嘖,都是好裳。有沒有穿小了的給我?我預備著,我生高產時候做的小裳,穿了四個孩子,早破爛了。」
「哎,我沒留下啊。」江滿一臉抱歉,「暢暢生的時候大熱天,就做了兩間棉布小褂,洗洗曬曬一夏天就不能穿了,我前幾天撕了納鞋底了。」
假話,把自家孩子舊服送人的習慣,就沒有啊,出生時媽媽親手的小服,得給兒留著做紀念。
誰知道姚大嫂不信,睜大眼睛問:「你撕了?哄誰呀,你不留著生二胎穿啊,小服小孩又穿不壞,你先借給我,等你生了二胎,我再還給你不就行了。」
「真撕了,不信你去看看。」江滿說,「真要生二胎就再做新的唄。」
姚大嫂捂:「嘖嘖,三嬸到底是有錢人,你們兩口子都是有能耐的,你如今還當了幹部了,比我們兩家都強。」
江滿笑笑:「有沒有錢的,我跟大嫂你不能比,我年紀輕就這一個孩子,吃穿上頭不會過日子唄。」
姚大嫂被堵得臉一變,恰好姚青葉在大門口喊了一聲。
「啥事啊青葉?」姚大嫂應了一聲,回頭笑著抱怨道,「你瞅瞅我家這些孩子,離不開我,我出個門就跟著找,擔心我。」站起來往外走,「那啥,他二嬸三嬸你們聊著,我回去睡一會兒去,我現在月份大了,春困秋乏想打瞌睡。」
等一走,姚二嫂就呸了一聲:「瞧把拽的,擱不下了,整個姚家村都擱不下了。」
江滿笑了下,從來到,就一直聽大嫂叨叨,二嫂坐在一邊都沒說幾句話,一猜就是大嫂又犯老病了。
果然,姚二嫂生氣:「我看見來了就頭疼。今天來問我咋不給小孩辦酒,我說都老三了,不好意思再親戚朋友花錢,說丫頭不辦就不辦了吧,還我實在不行,就想法子抱養個男孩,你說這不是嘲笑我生不齣兒子嗎。」
「二嫂,你別理,閨怎麼了?閨才心孝順呢。你把三個閨培養得有出息了,將來我看比什麼都強。」
「那不行。」姚二嫂恨恨地說,「不蒸饅頭爭口氣,我跟招娣爸商量過了,非得生個男孩不可。」
江滿:……
江滿如今對「重男輕」有些會,其實二哥二嫂對兩個兒也都疼,平常雖然使喚幹活,倒也不捨得打罵一下,早早給招弟上了小學。就算思想上一心盼個男孩,也未必不是環境出來的,或者說姚二嫂自己看不開,老姚家出來的。
乾脆換了個話題:「二嫂,我看你月子做得好啊,氣不錯。」
「還不是都靠我娘在這兒,招娣領娣也懂事,小三兒的尿布,我月子裏招娣也幫著洗。」
「二嫂,你們起名字了沒?」江滿笑道,「總不能一直人家小三兒呀。」
「還沒呢。」姚二嫂頓了頓,看看懷裏的暢暢,想起姚大嫂曾經給暢暢取名「來娣」,惹得姚志華不高興撂臉子。
這陣子姚二嫂也不是沒想過給孩子取名,老大老二招娣領娣,再往後,「來娣」肯定排除了,那該啥呀?盼娣,迎娣,引娣……姚二嫂想來想去心裏彆扭。兩相一對比,姚二嫂就慨人家的兒是啥命,看看暢暢,爹媽都疼重視,還都有能耐,養得跟寶貝似的。
「三嬸,你上過學的,你家老三還是大學生,你幫起個名吧。你看暢暢的名字你們起的多好。」
江滿:「我才上幾天學,識幾個字呀,暢暢的名字也是跟姚志華一起琢磨的。二哥二嫂你們想給啥名呢?」
「你二哥,他不管這事。」
「招娣,過來。」江滿一抬頭,看見招娣領著妹妹進來,笑著招招手,「咱們招娣可真是個能幹的小姑娘。招娣,你說小妹妹給什麼名字好聽呢?」
招娣看看姚二嫂,江滿笑道:「你們小姐妹倆想想,小孩腦子靈,說說讓你娘選一選,也不一定就非得,參考一下。」
「娘。」姚招娣抿抿,小臉上遲疑了一下,「你說……琳琳好不好聽?電影里有個人就琳琳,還有麗麗。」
姚二嫂愣了一下,沒想到九歲的大兒還真認真給老三起名字,想了想:「那就……琳琳吧,是蠻好聽的。」
姚琳琳三個月大,暢暢小姑娘學會了「媽媽」,架著兩隻小胳膊會邁步走路了。
江滿於是又著兒啥時候會自己走路。暢暢高重比村裏一般大的孩子都要好,用尺量了一下,74厘米高,22斤重。怎麼還不會自己走路呢。
一提,肖秀玲沒好氣地數落:「小孩該會就會了。才六七個月就整天著咋還不會說話,咋還不會爬,咋還不會走路……瞧你整天心急的,小孩能是一天長大的?你這都還沒滿一周歲呢,楊楊也一周歲還零一個多月才會自己走路。」
「再半個月就滿一周歲了。」江滿架著小孩走了一會兒,這麼練習走路可真要命,大人就得一直彎著腰,彎得腰都酸疼。
把暢暢抱起來,放到專門找木匠定做的床里,暢暢就自己扶著圍欄站著玩兒,繞著小床半天一步地走。江滿看著兒慢悠悠的作,真心覺得這孩子不是不會,就是懶,幹什麼都不急不躁的。
「嬸子,我放學了,暢暢,我放學了。」小陸楊咕咚咕咚跑進來,看見肖秀玲愣了下,隨即咧開笑一臉,「媽媽。」奔著肖秀玲撲過來,「媽媽你在家呀,我還以為你幹活去了呢。」
小孩每天育紅班放學就奔江滿家來,都習慣了,過自家大門而不。
「今天生產隊活兒不多,下午沒上工。」肖秀玲接住兒子,抱怨道,「楊楊,你長大了,以後不能這麼衝過來,都要把你媽撞倒了。」
「誇張了點兒,你兒子才四歲半。」江滿推了下小陸楊,「楊楊,先去洗手洗臉,回來沒洗手不許跟小妹妹玩,也不許吃東西。」回頭跟肖秀玲抱怨,「你說育紅班老師教的啥呀,每次放學回來,兩手泥一汗。」
「教啥呀,統共兩個老師,就是村裏上過幾天學的倆婦,那麼多小孩關在一個院裏,只要不哭不鬧不打架,在爛泥地里滾著玩,整天回來一臟,尿尿和泥老師都不管。」
小陸楊乖乖跑去洗手,回來先把兩隻小手舉起來給江滿檢查,江滿誇了他一句,遞給他掰開的半個香瓜。
小陸楊一邊吃香瓜,一邊跑去趴在床圍欄上,不厭其煩地教暢暢:「暢暢,哥哥,哥哥。」
「嘎嘎。」
「不是嘎嘎,是哥哥,哥哥。」
「嘎嘎。」暢暢張著小踮起腳,張著小手,咿咿呀呀說了半天嬰國語言,小路楊居然聽懂了,轉臉江滿:「嬸子,小妹妹要吃香瓜,我能不能拿勺子喂?」
「你吃你自己的,你不能喂。」江滿把剩下半個香瓜的瓜瓤和種子自己吃了,拿了半邊瓜走過去,暢暢一看趕張著小手喊:「媽媽,媽媽。」
江滿拿了個小勺子輕輕把裏面面的瓜刮下來,一層層刮泥,餵給暢暢吃。
「我看呀,我在不在家都一樣,楊楊現在都你兒子了。」肖秀玲笑道,「他天天放學就來你家,有吃有喝還有玩,我可省了心了,將來長大得他怎麼報答你呢。」
「你行了啊,這香瓜還是你弟送來的呢。」
「今晚吃啥?」肖秀玲笑問,「難得我不用上工,你也別做飯了,咱倆今晚搭夥吃算了。」
「隨便你,那我就等著吃了。」江滿也不客氣,兩家中間圍牆上的瓜都分不清誰家的,兩人一個月里總得有幾次當飯搭子,肖秀玲家吃飯很有趣,一個月里跟搭幾次伙,再回娘家吃幾頓,肖大嬸也隔三岔五給送飯來。
「那你看孩子,我去炒菜。」肖秀玲答應著走了。
還沒走出大門,老陳嬸子頭進來,笑嘻嘻問江滿:「暢暢媽,你老大家的要生了?聽說發啦,你大伯子去請接生婆了。」
「你說大嫂?」江滿強調更正了一下,老陳嬸子這話有語病啊,可不承認誰是老大,「不是還沒到日子嗎,還差半個多月呢。」
「提前半個多月也正常,這都第五胎了。」老陳嬸子說,「也不知道這回生個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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