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陸安平說的那些,江滿基本上是相信的,有陸安慧和吳萍的事在前,撕都撕開了,這種況下,陸安平似乎也沒有孤一人跑來騙人做戲的必要。
可是一別三年,一句「出國了」解釋不了所有的事,出國前的兩年他一直沒回來,出國一年兩人毫無聯繫,肖秀玲現在是什麼打算,陸安平下一步又是什麼打算,過日子不是一句話的簡單,往後兩人還能不能過下去,肖秀玲滿腹對陸安平幾年來的怨氣,還能不能接他,這些總得仔細想一想。
所以江滿才自作主張,乾脆把陸安平支開,好讓肖秀玲心裏先有個準備。
其實江滿也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多事了,本來是個冷的人,可跟肖秀玲得久了,自覺不自覺地都牽涉進來了。江滿這樣的子,寧願先從壞的方面考慮。
「你說,他要是奔著楊楊來的,會不會先騙住我們,找機會把楊楊帶走?」肖秀玲思量半天,問了這麼一句。
不是沒有先例。鄰鎮一個男知青,在當地結婚生了孩子才幾個月大,離婚回城了,去年忽然又跑回來說要跟媳婦孩子團圓,幾天後把孩子抱走了,的只知道他是杭城人,地址住都不清楚,兩眼一抹黑,找都沒法找。
「我覺得不大可能。」江滿道,「陸家又不是沒名沒姓的小老百姓,他把孩子帶走,我們大可以去首都他家裏鬧,赤腳不怕穿鞋的。他這樣的家庭出比我們小老百姓更怕影響,總不該這麼笨。」
「那就不管他。」肖秀玲說,「只要他不跟我搶楊楊,隨他怎麼著,反正他也呆不久。」
江滿想了想,笑道:「其實我都覺得自己小人之心了,以他的家庭份地位,沒必要這樣做戲,你們連正經的結婚證都沒有,他做戲能做到哪天?覺陸安平不能是那種人,興許人家就是回來跟你團聚的。」
「我知道你的想法。」肖秀玲說,「他三年多沒回來看一眼,一年時間沒通過信,不是一句不得已,不是一個出國了就能過去了的。江滿謝謝你啊,你才是真替我著想。」
「說啥呢秀玲姐,咱倆還用說這話。」
江滿在廚房找到暢暢,小姑娘正興緻坐在灶門口,吃烤鍋盔吃得兩角黑糊糊的餅屑。
「暢暢,我們回家嘍。」
小姑娘看看手裏的鍋盔,再看看小陸楊,腦袋一歪,慢慢悠悠地:「不走,玩。」
「你回去忙吧,倆小孩一起玩,我看著。」肖大嬸說。
江滿就先回去做晚飯。估著陸安平晚飯不用在他們家吃了,或者說吃不吃都不用管了,江滿就去小菜園裏挖菠菜,包薄皮大餡的燙麵包子。
上鍋蒸,拿出來一個剛想嘗嘗,姚志華騎著鋥亮的新自行車回來了,一進門就喊:「嚯,做什麼好吃的,好香啊。」
「燙麵包子。」江滿手裏拿著包子看他,「你可真長,我拿出來都還沒撈到吃呢。」
「不是我長,一準是媳婦心疼我等著我。」姚志華笑嘻嘻耍貧。
「嘖,我發現你這人心態可真好。」江滿話沒說完,人家姚志華已經停好自行車,幾步竄過來,手沒洗臉沒刷,一低頭一張,一口把手裏的包子咬掉大半個。
「……」江滿嫌惡地看看手裏半個包子,索抬手往他裏塞,也不管塞不塞得下,自己轉再回去拿。
「呼,好吃。」姚志華鼓著,吞下裏那麼大的包子,「放了豬油渣?」
「菠菜、豬油渣和條。」
「好吃,這面比死麵筋道。我買了,明天再包一鍋餡的。」
姚志華吃裏的包子,去井臺洗手洗臉,把自行車上的東西拿下來。看得出市場已經活絡起來了,資貧乏的年代漸行漸遠,又上他這麼個暴發戶心態,鴨魚、乾果海貨、糕餅罐頭,買了那麼一大堆。
「看看咱新買的自行車,咋樣?我還給你買了塊手錶。」他自己暑假用稿費買了塊手錶,趁著過年,這次給江滿也買了一塊。姚志華一邊拎東西,一邊囑咐江滿,「你收拾準備吃飯,我去把暢暢抱回來。」
「那邊……」江滿用下示意了一下隔壁,「陸安平進去了?」
「進去了。嘖嘖,你可不知道……」姚志華頓了頓,習慣地手的臉,「媳婦兒,我發現你還真不是一般的壞,肖餘糧抱著子等著他呢。先不說了,我去把咱閨抱回來,可別把我們孩子嚇著。」
隔壁肖秀玲家裏倒是安靜,居然沒掀起暴風驟雨,陸安平抱著小陸楊,眼眶紅通通的,像是掉眼淚了。小陸楊被他抱在懷裏,小臉嚴肅,默默地也不吭聲。
姚志華無聲一嘆,心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啊。再看看自家閨,乖巧坐著小板凳吃糕糕看熱鬧,姚志華抱起閨悄悄退場。
「怎麼這麼安靜?」江滿擺好飯菜,接過他懷裏的暢暢。
「喂點兒,別給吃太多了。」姚志華說,「陸安平那個夯貨,可算聽了你的話了,看見什麼都想買,跟東西不要錢了似的,比我還能買。我去的時候,我們暢暢一手蛋糕,一手綠豆餅,還吃了橘子罐頭和麥芽糖。」
還罵人家夯貨,也不看看他自己買的了?江滿吐糟一句,擔心地抱起小孩,的小肚子:「之前還吃一塊鍋盔。暢暢,咱是漂亮的小姑娘,可不能這麼憨吃,東西吃雜了肚子不舒服,知道不?」
知道啥呀,暢暢咧著傻樂呵,小手一指桌上的包子:「吃!」
姚志華撲哧笑了出來。
他手把閨抱過來,讓坐在自己上,用筷子鉗開一個包子,怕燙麵不消化,包子皮自己吃了,喂吃了一個包子的餡兒,也沒敢再喂粥,給喝了點開水,反正睡前還要喂一頓。
「自己能吃了,不要老喂,別太熱的我都讓自己吃。」江滿說。然而姚志華喂閨吃飯簡直就是個樂趣。
怕小孩吃多了積食,吃過飯江滿在屋裏生了個火盆,指揮著暢暢在屋裏拿這拿那,故意支使在屋裏活溜達。偏這小孩習慣地慢吞吞,被媽媽支使著一會兒拿這個,一會兒找那個,忙得不亦樂乎。
外頭天冷,江滿自己出去在院裏溜達了一圈,隔壁亮著燈,留意聽聽,仍舊沒什麼靜。
「沒吵吧?」見進來,姚志華示意了一下隔壁。
「你自己聽不見?」江滿使喚他,「去去,倒水給你閨洗腳睡覺。」
收拾給孩子洗漱,哄睡了,兩口子也上床捂被窩。
姚志華一邊摟著媳婦一邊摟著孩子,忍不住嘆:「你說今晚陸安平,能混上我這待遇吧?」
「什麼待遇?」
「老婆孩子熱炕頭啊,小別勝新婚。」姚志華笑嘻嘻地眨眨眼,隔著一道牆,那邊實在太安靜了些,連個大聲爭執都沒聽到,「你說他們怎麼個況,吵也不吵,親熱也不親熱,我剛才還專門著牆聽了半天呢,怎麼跟老夫老妻似的。」
江滿呵呵兩聲:「你們男人真是猥瑣污齪。」
私心裏覺得,肖秀玲明顯是還沒放下這個男人,畢竟兩人曾經那麼好,陸安平以前對媳婦孩子也的確不錯。可是肖秀玲畢竟已經不是剛嫁給陸安平時候的十八歲了。人經歷的磋磨多了,大約就變得理冷靜了。
「要是你呢?」
「我?」江滿說,「當初我生完暢暢你回來時,我其實想拿刀剁了你。」
「這麼狠?」姚志華咋舌,不怕死地問,「那你怎麼沒剁?」
「弄巧拙了,悔不當初啊。」江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以為你會先提離婚,橫豎我不急,還等著跟你提條件,撈點兒什麼好呢。」
「噗……」姚志華悶頭憋笑,一把抓住往被窩裏摁。
吹燈睡覺。
第二天早上起來,聽見隔壁有靜了,江滿就借故跑去肖秀玲家。一進門,陸安平正在打水刷洗圈和廁所,換了家常裳,把自己捯拾得利索。
江滿目在他腳下那雙半舊的手工大棉鞋上打了個轉,回想他昨天穿的應該是皮鞋,這鞋子恐怕是他走之前留下的舊鞋。
笑打招呼:「早啊。秀玲姐呢,我來找點兒豆醬,姚志華個饞傢伙非得要吃炸醬麵。」
「秀玲出去了。」陸安平看起來心還不錯,面帶笑容,「豆醬……你知道放哪兒嗎,我還真找不到,你自己拿。」
「楊楊還起來沒?你們今早做什麼飯,不然楊楊去我們家吃。」
「早飯去爹娘那邊吃。」陸安平笑容不變,「弟妹,謝謝你啊,我都聽說了,他們娘兒倆你可沒照顧。」
「嗐,我跟秀玲姐我們倆,同病相憐,我們互相照顧。秀玲姐照顧我還多一些呢。」
門路去廚房,從罈子裏舀了半碗豆醬,回到家跟姚志華嘀咕:「這就和好了?這傢伙這就滿復活了。」
「啥意思?說人話。」姚志華沒聽懂。
「我說陸安平,可不是前天剛來時那個樣子了,一大早氣神好的。」
然而等到日上三竿,小陸楊跑來找暢暢玩,江滿才從小孩裏聽說實,昨晚上肖秀玲跟陸安平談了一晚上,一直到很晚,帶著兒子回爹娘那邊住了,陸安平一個人在這邊睡的。
「你媽呢,沒過來?」
「媽媽跟姥姥做豆腐,你晚上別做飯了。」小陸楊小臉上滿是高興,爸爸回來了,雖然還不是多悉,可父子親卻不是假的,陸安平三年沒見孩子那個心疼,變著法子討好他,陪他玩抱著他,給他買了那麼一大堆吃的玩的,還給他買了過年的新服。
父子緣,小陸楊似乎接良好。
太落的時候,肖餘糧給江滿送了一小鋁盆的豆腐腦來,還熱乎乎的。
「你家今年做豆腐做得早啊。」江滿笑問。
「我娘說早兩天做,省的生產隊石磨和驢都用不過來,挨不上。」肖餘糧說。反正這大冬天,做出來的豆腐放到點豆腐的漿水裏,吃上一個月都不會壞的。
江滿把豆腐腦倒進自家的鍋里,鋁盆洗了下還給肖餘糧,想想家裏也沒啥能給他的,陸安平買那麼多東西,他們有的他家裏也都有,就乾脆算了。
「你姐呢?」
「在家呢。」肖餘糧說,「大過年,我娘讓跟楊楊回老宅住。」
江滿心說,這怕不是肖大嬸的主意,應該是肖秀玲自己決定的,沒過來怕也是想跟陸安平擺明態度。
本來想去轉轉,轉念一想,這事誰也不能替肖秀玲做決定,尤其江滿自己,就沒有那種「勸和不勸分」的觀念,索就不過去了。
回去切一碟蘿蔔乾,碎碎地切丁,放點兒辣椒面,醬油醋泡一下,做豆腐腦的澆頭,再熱幾個饅頭,一頓滋潤可口的晚飯就結了。
結果陸安平就這麼住下了,每天一早起來打掃收拾,收拾完了就往肖家老屋那邊跑,一進門就喊「爹、娘,我來了」。
這傢伙除了在村裏相的人家走一下,吃飽了帶著小陸楊滿村子轉悠,打鳥爬樹,培養父子,也不管肖餘糧的臉有多臭,忙活著殺殺魚辦年貨,居然坦然留下來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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