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聞溪生氣了。

青雁趴在浴桶沿，可憐地喊：「聞溪姐姐。聞溪姐姐？」

一連喊了幾聲，聞溪還是不理，徑自坐在一旁收拾。

青雁服，態度真摯地認錯：「聞溪姐姐，我知道錯了，我不該不等你回來就跟何平走。我更不該輕易相信別人。可是聞溪姐姐，你知道呀，我就是有容易輕信別人的病，我很努力地在改了。保證沒有下一次！」

信誓旦旦。

聞溪將手中疊好的服重重放下，無奈地看向青雁。

青雁立刻彎起眼睛燦爛地笑，拱著雙手向小狗兒討食一樣晃著——撒。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出了事，送親的百餘人都不了干係，公主殿下也可能被抓回來。」

「知道，知道。青雁保證不會再出差錯了！姐姐別生氣了……」青雁聲音綿綿的，更親昵地直接喊姐姐。

聞溪瞧著撒討好的樣子，心裏忽然不忍。有個親妹妹，也就是青雁這麼大的年紀，從小做錯事就喜歡姐姐長姐姐短地撒。

聞溪知道，這事兒，倒也不能全怪青雁大意。哪個公主邊不是一堆伺候的人？算上與青雁，真正的花朝公主出京帶了十個侍。只是當初公主離開時，假做了一次事故，讓邊的另外八個侍假死，一併跟著公主逃走了。

又因為聞溪還在教青雁種種，在青雁更像公主前，免得旁人生疑，並不許侍衛靠近。除了聞溪，青雁邊再無可走之人。

再說何平本就是為數不多知道實的人之一，之前也偶爾會給李將軍帶信兒。

青雁起初沒有懷疑也屬正常。

聞溪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心有餘悸。板著臉，嚴肅地說：「日後小心些，莫辜負公主對你的期。」

「我曉得的。」

哄好了聞溪，青雁捧起一捧水，看水珠兒從指間一滴滴重新落進桶中。隨口說：「我的命是公主救的，自然要知恩圖報。」

聞溪目有些複雜。

起走到青雁面前，放緩了語氣，問：「摔下去可傷著了？」

青雁立刻不再玩水，仰起臉來，漂亮的眼睛霧蒙蒙的：「后腰可疼了……」

又撒。

聞溪嘆氣。

青雁從水裏站起來，水聲凌凌。人出浴是景，只是雪瓷玉遍佈淤青傷。

聞溪一句話不說，去拿來外傷葯給上藥。

青雁瞧上去的，可是畢竟是從小吃過苦的。磕了了，並不當回事。說后腰疼，聞溪一看，果然有一道紅條條，像鞭子-出來的。

「你剛剛說是寺里的僧人救了你？」聞溪問。

青雁仔細回憶了一番，緩緩搖頭，慢吞吞地說：「我想明白了。他不是要救我，是怕我壞了他的花。」

青雁歪著頭，去看屋角架子上的紅袈裟，自言自語：「古怪的酒和尚……」

是夜，青雁和聞溪同榻而眠。子時過了，聞溪因煩躁的夢醒來，發現邊空無一人，立刻驚醒。心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擔心青雁再闖禍。

聞溪猛地坐起來，卻發現青雁在屋裏呢。

青雁將屋子裏的小方桌搬到了角落裏，燃了一蠟燭在讀書。一手輕輕翻書頁，不發出一點聲音，另一隻手隔在火苗另一面罩著，將昏黃的燭攏在方寸間，隔得遠些的床榻一點都照不去。

青雁並不是最好的替代人選，公主邊旁的宮都比合適。到花朝公主邊不到半年，且初時被敲碎了骨，這半年大多躺在床上度過。

可是，不是隨便找一個人都能說是陶國的第一人。在可以選擇的人中，只有青雁這張臉有可信度。

「大半夜折騰什麼，立刻去睡覺。」

青雁讀書太認真，聞溪走到面前都沒發現。嚇了一跳，「啊」了一聲，手一抖，打翻了燭臺，又立刻手忙腳地扶起蠟燭。然後仰著頭沖聞溪歉意地笑：「影響到你了。」

「睡得遲明日臉難看，沒個公主的樣子。」聞溪訓斥。

青雁很想說帶著幕籬，誰也看不見的臉。不過並沒有辯解，笑著說好，了個懶腰，乖乖去睡覺。

聞溪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書，也重新躺下。

有些人生在玉臺，有的人從淤泥中掙扎而出。起點本就不同，何必過分苛責？有時候，態度比結果更重要。

盡人事聽天命——聞溪如是想。

翌日清晨，伏泉明冒著細雨，腳步匆匆穿過寺宇，去見段無錯。蓑之下，他穿著羿國京都軍的甲胄。

「殿下，這是皇後娘娘送來的書信。」伏泉明說道。

「皇嫂寫信予我？寫錯名了吧。不看。」段無錯隨手一扔，將信扔進炭火盆。

「這是兵部鄭將軍送來的信。邊境戰事不平，朝中多位武將前幾日跪在長安殿，請陛下派遣殿下……」

段無錯打斷他的話：「本王暴戾，至永晝寺修養接佛法熏陶。佛門五戒一戒不殺生，本……貧僧深以為意。怎能因紅塵凡事破戒誤修行。阿彌陀佛。」

伏泉明目瞪口呆。

段無錯起，邁步出去。

「殿下要去何？」

段無錯立在檐下回過頭來，一青僧乾淨無雜。

檐下雨滴綿綿淌落，晨曦的發白，將世間萬鍍上一層和的影。

縱是男子，縱是早就知道段無錯容貌。此刻，伏泉明著逆昂立的段無錯，還是怔了一下。

璞玉為骨，仙人持筆，才能描刻出這般鍾靈毓秀之人。文人墨客所造所有形容男子好容貌的詞用在他上，都顯累贅。

若說他風霽月風度翩翩，舊時談笑間將近萬人削為人彘烹為狼食。

若說他暴戾冷，偏又生了這樣一副人皮骨。笑時，如沐春風。怒時，笑眼含悲憫。

湛王段無錯。

他是羿國的神。

「去聽聽老和尚們今兒個早課念什麼經。」段無錯拿起掛在門口的斗笠，緩步往外走。

一個小和尚在院子裏掃磚路上堆積的雨水。

段無錯經過時，腳步未停，隨口說：「不二，跟著一起去聽聽磨磨。」

追出來的伏泉明看清不二的臉，頓時呆住了。這……分明是當初他的上司，如今怎麼剃度當了和尚？

不二沖伏泉明聳聳肩，了頭跟上段無錯。

不二自己也懵的，明明是湛王代帝出家，被剃了頭髮的卻是他。他這滿頭青不是永晝寺里的大和尚給剃的，而是山寺歲月長，段無錯閑來無事拿他的腦袋瓜練刀法。還不是一次剃完，哪日開心了剃一撮。

能讓湛王親自刀剃頭，這是多大的榮耀？不二一臉驕傲地著自己的頭。

當然了，最初時他也是怕的，生怕王爺一個興起，手裏的刀子向下一將腦漿挖出來研究什麼新糕點。

伏泉明也撓了撓頭。他沒想到自己的上司剃了頭不戴帽子后竟然這麼矮。這僧一穿，還……秀氣的。

今日一早，雖然仍舊淅淅瀝瀝地下著雨，但是瞧著天氣不會再像昨日那般惡劣。李將軍便帶著和親隊伍下山。畢竟是佛門之地，有眷居住總是不宜。只是可惜，近百人收拾好行囊準備下山，走了沒多久發現山路結了一層冰。想來下方的路上也是難行，不得不折回來，再留宿一日。盼著今日艷高照將路上的冰化開，更容易前行。

至於何平，李將軍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不過兔子急了還咬人，何平知道這樣的大。又是在羿國的地盤。所以李將軍只是派了些侍衛追蹤何平下落，暗中理。至在青雁功騙過羿國皇室前，不敢聲張。

李將軍去向方丈道謝，青雁和聞溪往昨夜休息的客房去。吸取了昨日的教訓，這次們兩個後跟著四五個侍衛。

還沒走過石門，青雁就聽到了那夜的悉聲音。剛邁過石門，看見迎面走來一高一矮的兩位僧人。後面還跟著個人，不是和尚。很快將目落在了個子高的那一位僧人。

即使昨天晚上這個酒怪和尚只是為了防止壞了他的花，可到底是救了。不管出於有意還是無意，都該道謝。

青雁停下腳步，候在路邊，待段無錯走近，才開口：「和尚，昨天晚上謝謝你。哦……那件袈裟我給了寺里的小和尚，他說他會問清楚是誰的袈裟，給你送過去。」

段無錯停下腳步，略抬了抬斗笠，看向青雁。

濛濛細雨落在的頭上，的髮霧漣漣。小的子藏在半長的幕籬紅紗下。紅紗也了，不再輕盈，沉甸甸地墜著。

「瞎。」

青雁怔了怔，驚訝地抬起眼睛，這才看清段無錯的臉。接著，又是一怔。

段無錯摘了斗笠，扣在青雁的頭上。他隨手一扣，是歪的。青雁急忙將擋了視線的斗笠擺正。著段無錯轉的背影，口而出：「湛王！」

仔細聽，的聲音里還有一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