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殿門合上的那一刻，青雁猶豫了。爬床這樣的事，實在是不太好看。是想想，心裏就彆扭得不是滋味兒。

若是青兒，必然是不肯的。就像當初一樣。

可是青雁，重新回到羿國，所為的不過是償還花朝公主的救命之恩。就連命都可以舍了，這點彆扭又算得上什麼呢。來時就知道自己是和親的，那事兒早晚都是要做的。

總是嘻嘻哈哈對聞溪說想去冷宮過悠閑小日子，這話三分真，另七分卻是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免得份被拆穿。深宮人多，熬著熬著，就能熬到旁人都把給忘了。深宮也像牢籠，可以將鎖在其中，一輩子出不去。

不想出去，怕遇到以前認識的人，即使可能極小。

深宮就算是牢籠，也是保護的牢籠。若是被指婚給旁人，總免不得各種應酬，見外人。更何況是真的不想嫁給湛王。

只要一想到湛王的名號，就要想到時被年長的婆子揪著耳朵訓話——「連這點活兒都干不好，落在湛王的手裏敲斷了胳膊兒煮喂狼的命！」

尤其是真的見過段無錯之後，青雁更是避他如瘟神。尤其不敢看段無錯的眼睛，總覺得他那雙總是含著笑的眼睛能將人一眼看。也不知道為什麼，著段無錯的那雙眼睛，青雁就會覺得心虛，總覺得早晚會被他識破份。

若識破了份，死了不要，可不能因為自己的蠢笨連累花朝公主。

青雁悄悄吸了口氣，為自己壯壯膽。

不就是勾引？能的。

來羿國的路上，看小冊子學過的。

終於挪到了床邊，慢慢抬起眼睛，看見文和帝穿著雪的子。只一眼，迅速低下頭，不敢再往上看。

心裏怦怦跳著。

「再磨蹭他要醒了……」青雁小聲嘀咕。

咬咬牙，悄悄挪到床尾，互相踩著鞋跟了鞋子，然後著頭皮從床尾爬上去。

作小心翼翼的，弓著子仔細避開文和帝的，小蝸牛一樣一點一點地著牆往前挪。避免發出一丁點聲音，連呼吸都輕淺。

終於挪到了床里側，著牆，保持著跪趴的姿勢，一不敢。更是不敢去看側的帝王一眼。

「我得躺下來……」這話在心裏對自己說了三遍，僵著的子才又作起來。還是同樣小心緩慢的作。先是直了兩條，然後作緩慢地側過，慢騰騰地面朝床里側側躺著。

的臉幾乎在了牆上。

躺下來這樣簡單的作，青雁卻像使出了全力。

搭在臉前的手微微攥著，指尖兒有一點。終於下定決心捨棄恥心來爬床勾引，真的躺到床上，又開始擔心生命安危。羿國皇帝醒過來發現邊換了人，他會不會然大怒？

是等他自己醒來，還是將他喚醒？若他自己不會醒來，要宮人進來喊，那豈不是缺了與皇帝獨勾引的空間？

青雁正胡思想時，聽見後的人翻了個。

青雁一凜，子瞬間僵了。

男子的氣息拂在後頸，一陣麻，青雁打了個寒。繼而腰上一沉，後的人將手搭在的腰上。

青雁僵著子半天，不見後人下一步作。莫不是他還在睡夢中？青雁悄悄鬆了口氣，綳著的子卻完全沒有放鬆下來。搭在腰上的手臂彷彿千斤重。

在心裏埋怨自己——青兒啊青兒，你怎麼就那麼笨呢？不要怕，去握他的手，然後慢慢轉，用你這輩子最溫的表含脈脈著他！

終於鼓起勇氣，小手兒一點一點挪過去，指尖兒剛剛到他的手背，立刻了回去，然後再次嘗試。終於將手在他的手背上。

五手指頭得直直的、僵僵的。

他的手背微涼。

然後呢？

青雁慢慢蜷起小指，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撓了一下。作輕如鴻羽。溫度從的小指開始升起，像一竄小火苗沿著的小指尖兒慢慢燎著。

的手僵著，因為腦子裏僵僵，想不到下一步了。

他忽然翻手，將的手握在掌中。的手那麼小，他的手卻很大，的手被他攥在掌中，乖順無力。他的拇指一下下作緩慢地過的指背。

青雁怔了怔。

他醒了？

睡夢中可能會無意識去抓旁人的手，可這慢條斯理的拇指輕卻在告訴青雁後的人醒了過來。

青雁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睛時，已換上能擺出來的最溫的笑容。主去拉那隻又涼又重的手，小心翼翼攥著他的食指，然後盡量溫、嫵、優雅地轉過去。

緩緩抬眸，眼波瀲灧。卻在對上段無錯目時，所有的優雅人在一瞬間潰碎破裂，只余狼狽窘態。臉上還未褪去的溫嫵，反倒了諷刺。

「湛、湛王……」

段無錯支著上半，不知道睥了多久，看了多的掙扎窘相。

他開口，漫不經心：「貧僧為出家人，守戒禮佛。施主如此引人破戒損人修行，死後要下十八層煉獄。」

青雁瞬間頭皮發麻，甩開段無錯的手，猛地向後退去。後是牆壁，退無可退，後腦狠狠磕在牆壁上，疼得瞬間紅了眼睛。

人人都說湛王笑著殺人，當他對你笑，你就要覺得危險。青雁瞪著杏眼向段無錯，卻覺這傳說不太對。此時面無表的湛王，才真的是讓豎起汗，驚懼不已！

段無錯慢條斯理地再開口：「甌荷湖，原以為公主生單純，被兩位郡主利用。此時方知公主亦是同謀。」

青雁慌忙聲解釋：「我、我……我不會對別人說你和淑妃的事，你也不要對別人說我故意勾引陛下好不好？」

段無錯明顯愣了一下，眸滯了滯。

「本王和淑妃？」

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和淑妃有染，怎麼會歇在淑妃的床上？青雁這樣想著，使勁兒點頭，低聲音：「我們都為對方保好不好？就當今日之事沒有發生過，我們誰也沒看見誰！」

段無錯被氣笑了。

他自去永晝寺，平心靜氣，已許久不曾怒。一天之，竟是被青雁氣著了兩回。

他抬手，指背過青雁的臉頰。

青雁覺得像蟲蛇遊走，是一種充滿了危險的麻。

段無錯的手緩緩向下，在青雁細長的玉頸，忽然又用力一握，掐著的脖子，將拎到面前。

的臉幾乎杵到他的眼前。這樣近的距離，吞吐的氣息完全拂在段無錯的臉上。

有一點點甜。

眸中掠著驚慌，像山林間雨後的初晨，芳草萋萋間走丟的小鹿。

青雁壯著膽子說：「你若再不放開本宮，父皇一定會派兵給本宮做主！」

一說話，拂到段無錯臉上的香甜更濃了。

段無錯沒有說話，而是略略皺起眉。繼而眉宇之間略顯嫌惡，掐著青雁脖子的手也鬆開了。

接著，綳著神兒的青雁也聽到了隔壁的靜。

那是一個人的驚呼聲，然後聲音低下去，像是被捂了。也不知道是被旁人捂了，還是自己捂了。短暫的安靜之後，又傳來人低低的聲音。似泣若。

青雁茫然著。

接著，架子床晃的聲音傳了過來。

隔壁是后砌的，與這邊寢殿一牆之隔，並不能隔音。隔壁的架子床牆而放，隨著架子床的晃，一下下撞著牆壁，響傳過來。

青雁抬起頭，著床頂幔帳垂下的流蘇，似乎也跟著在晃。

終於意識到隔壁發生了什麼事，青雁頓時紅了臉，窘得無地自容。低下頭，將臉埋在床榻上。

段無錯瞥了一眼。

繁厚的裝遮不了的纖細，細腰不盈一握，彷彿輕易能夠折斷。人如畫，可惜舉止間沒個公主的優雅高貴。青的子覆在，亦在側床榻上微堆疊著。一隻腳在子裏，另一隻腳探出來，綾鬆鬆垮垮地下去，出圓潤的腳後跟。趴著，緋紅的臉完全埋在床褥上，雲鬢也了，出一小節乾淨皙白的後頸，雪玉骨。

段無錯抬手，將發間歪了的流蘇步搖擺正，道：「貧僧改日送公主一個烏殼。」

青雁咬著床褥，無聲說——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外面響起凌的腳步聲，好像很多人趕過來。約間，青雁似乎聽見了皇后的聲音。

青雁一驚，立刻抬起頭向門口的方向。

「怎麼辦呀？」慌地抓住段無錯的手，張地著門口，急急小聲說：「是不是有人要過來捉-了？被他們撞見我們在床上，陛下要賜婚你我可怎麼好！」

並不知道皇帝早就提前說與段無錯這婚事，而段無錯也默認了。

他撇了一眼青雁主抓著他的手，視線上移，落在青雁的臉上。的臉比他想像得還要紅。

當侍衛衝進來的時候，段無錯剛撿起青雁的鞋，拉著躲進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