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穗跪在太后面前, 心驚膽戰。如今是不能回段無錯府中繼續做事了。事敗, 也不知太后會如何對。自小生在深宮，知道為棋子的命運。

太后揮了揮手。

聞穗心裡一沉，重重叩首，也不再多說, 跟著嬤嬤走出去。知道自己必然活不了，可只要家人平安捨了這條命也值得。

“如清有孕想念父母, 傳哀家的懿旨特准興元王夫婦進宮看皇貴妃。”

這只不過是托詞，實則是自己要見興元王。

太后眉頭鎖。也不曾料到如今最大的敵人會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可皇家無, 為了大兒子，為了朝堂安穩，必要有所割捨。

段無錯已經將手中所有權力出去, 就連遍布整個羿國的暗衛線網也了上來。如今的段無錯除了明面上的侍衛，一無所有。

太后太清楚這個兒子的實力。知道段無錯最讓人忌憚的並非手中權勢，而是他這個人本。

如今十國並立, 太-平只是短暫的，若他日戰事再起，朝堂之上有人以段無錯曾經的戰功為由讓他重新掛帥領兵該如何？太后知道倘若有戰事再起的那一日，這樣的呼聲一定會出現。

唯有真正削弱段無錯個人的本事。

那些可以競爭皇位的皇子早就死在皇權爭鬥中。如今活著的幾個……老二珉王痴傻，老五康王殘廢，老六齊王病弱, 老八膽小無能。如此比較，段無錯實在太礙眼。

太后嘆了口氣，悵然道：“畢竟是哀家的孩子不忍他和老三老四一樣慘死。如老五老六那般才能真正讓哀家寬心啊。”

片刻之後, 問：“聽說湛王已經遞了辭表。”

“是。已經呈給了陛下。湛王之意還俗之日便啟程回湛沅，陛下曾挽留，可湛王執意如此。”

太后點了點頭，心道他越早離京越好。

興元王帶著夫人和蘇如澈第二日進宮看蘇如清。如今陛下尚無皇子，蘇如清這一胎尤為重要，宮裡所有人都警惕著，悉心照顧。

興元王一家出宮後，太后剛準備讓侍拆了發歇一歇，宮人禀告皇帝駕到。

“皇帝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太后問。看向高大的長子，眼中充滿母的溫。

“母后今日私下見興元王所為何事？”

太后招了招手，讓皇帝在側坐下，隨意道：“嘮嘮家常罷了。”

“我將聞穗救下了。”皇帝道。

太后怔了怔，略略收了臉上的笑，道：“皇帝，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我知道你和阿九兄弟深，可你不僅是他的兄長也是羿國的皇帝！”

皇帝是個孝子，從小到大幾乎從不忤逆太后的意思。此時，他皺著眉搖頭，先嘆了口氣，再說：“孤為九五之尊，卻連邊人都護不住。”

“皇帝說笑了。你是皇帝，你就是天。”

皇帝急切反駁：“我既是天，為何連自己的弟弟都庇護不了？”

太后冷了臉，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手是怎麼傷的？還不是因為救他，他害得你如今連重都不能提！”

“母后，我又不是乾重活養家的農村漢子，我提重做什麼！”

“你！”太后努力制心裡的火氣。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他著想，他為何偏偏不領。過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他也是哀家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哀家也不想害他，只想他安安分分地永遠留在湛沅。”

“母后糊塗！”皇帝急了，“母后不想取阿九命，可他結仇那麼多，你派人給他下毒損他力，若有人趁機害他怎麼辦？別的不說，興元王一定會下手！”

“你倒不必將興元王想得如此不堪。”

皇帝忍了很久的火氣一下子竄上來。他幾乎是跳起來，怒道：“母后寧肯信任一個外人，也不肯信任阿九！”

“你怎能如此與哀家說話！”

“兒子一直不曾忘記年重病時母后的不解帶，可這些話我想說很久了。人要是腦子不好用，就不要爭來鬥去。兒子知道自己腦子不夠靈，可腦子不夠用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夠用還以為自己聰明！”

“放肆！你在說哀家腦子蠢？”

皇帝在心裡回了一句：“連自己蠢都不知道簡直無藥可救！”

可他是個大孝子，忤逆太后與爭論尚且是第一次，哪裡還能說出來。他深吸一口氣，將心裡話嚥下去，生地說：“歷朝歷代都有后宮不可干政的規矩。母后也該頤養天年了……”

“你！你！你你——”太后指著皇帝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皇帝聽話了幾十年，頭一遭這樣對，震驚在那裡，直到皇帝溜了，都還沒反應過來。

皇帝生得高大，又是帝王的份，溜出來的影莫名幾分稽。出了太后的宮殿，他快步往前走了好遠，才悄悄鬆了口氣，了自己的口。

又過了五日，就是段無錯還俗的日子。

青雁十分好奇還俗的儀式，可礙於子的份，雖好奇也不好過去看熱鬧。

心裡又開心又不開心。

能夠回到故土湛沅州，自然是開心的。可偏偏段無錯今日早上才告訴，那些服都不准帶走。

一想到一整排客房裡一排排塞滿箱籠的新裳還沒有上，心裡就像割似的捨不得。

這回湛沅州之後會不會再買新服無關，這是十幾年沒買過新服的發自心的暴殄天之。

“馬車已經準備妥當，停在山下。”長柏道。

青雁隨意應了一聲，有些心不在焉。

長柏腳步不，立在那裡著青雁，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大概……今日一別，這輩子都不會再相見了。

半晌，青雁才反應過來長柏還在這裡。抬頭，對上長柏晦暗的眸子。

青雁怔了怔，起走到長柏面前，說道：“長柏哥哥，我不怪你了。”

長柏倉皇別開眼。

聞青悄悄了長柏一眼，黯然垂眸。

青雁彎著眼睛笑得甜又溫：“我現在的日子好的，比以前好多了。聽說福禍相依，我這也算是另一種因禍得福。長柏哥哥不要再自責了，也不要再活在仇恨和愧疚中。嗯……過去有很多的苦，可咱們都要往前走，只要一直往前走，就可以告別過去的苦難，日子越來越好。”

“永晝寺裡好多的平安符，我求了一個。這個給長柏哥哥。”青雁將一個平安符遞給長柏。

長柏著掌心的平安符，目深了又深，半晌才手去接。平安符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這個給你。”青雁將另外一個平安符遞給了聞青。

“我也有？”聞青寵若驚。

這次回湛沅州，府中從宮中撥來的這批宮太監都不會帶走。青雁只會帶著聞溪和芸娘。

“對了，有件事想請長柏哥哥幫忙。”

長柏立刻收起緒，道：“你說。”

青雁揪起小眉頭，一副心疼相。心疼地說：“那些新服我帶不走，留著吃灰太可惜了，送給百姓吧。”

長柏點頭，答應下來。

青雁顛了顛手中還剩下的一枚平安符。

青雁去後山找到了雲公子。

這幾日，他總是尋一僻靜，抱著他的劍，不知道在想什麼，甚至偶爾還會自言自語。

青雁還沒走近，他已覺到，睜開眼睛看向青雁步履輕盈地跑來。

“我要回湛沅了，這個送給你。”青雁將平安符塞給他，“別再那麼重的傷了，一武藝要保護好自己。”

他低著頭，疑地著掌心的平安符。他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最近他發現興許不僅是因為失憶，以前的他也有很多東西不認識。不妄小和尚還曾笑他以前不知道居在哪個深山里，不問世事遠離凡塵。

“你以後要去哪裡？”青雁問。

雲公子搖搖頭。

他不知道。

芸娘遠遠地喊青雁。

看來前面的還俗儀式結束了，要啟程了。青雁向雲公子告別，提著角，腳步匆匆地往回跑。

雲公子著青雁的背影，握手中的劍，心里莫名生出一種很強烈的保護。他口而出：“王妃，湛王府可缺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