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先生就是兩人那位共同的長輩,跟隨家是世,算是看著隨敘長大的。簡星然則是陳老先生在平城大學教書時帶的得意門生,關系自然也匪淺。
前陣子,陳老先生是有打電話讓上門玩,只不過,一聽隨敘也在,連忙找借口搪塞過去了。
本想找機會單獨拜訪,結果公務一忙,完全把這事兒給忘了。
定了定神:“噢,我忙完這陣就去。”
恰逢電梯到達樓層,簡星然繃了繃神,作了個請的手勢:“隨總,不送。”
語調冷淡,就差把“這位先生既然話帶到了就請走吧我們不”一行字寫在臉上。
隨敘毫不懷疑,他進電梯之后,仍舊會站在門外。
良久,他輕點了下頭:“你先吧,我等下一趟。”
簡星然也沒堅持,兀自踏進電梯,按了關門鍵。
有兩名職員特意選了人的這部電梯,一路說說笑笑,恰好撞見這一幕,不約而同噤了聲。
怎麼,這電梯,是搭不了倆人嗎?
///
這天,隨澄明顯覺哥狀態不對。
抑著心頭的喜悅,輕咳了聲,故意問道:“哥,你答應幫我約簡總的,約到沒有啊?”
隨敘斜一眼:“著急就自己去。”
隨澄好不容易才沒笑出聲來。
這語氣,這態度,一看就是吃癟了。
遙想一個多月之前,自己有事相求,哥可是一副敷衍態度,現在呢?不僅佯裝自然地問起采訪做了沒有,還紆尊降貴似的表示自己可以從中牽線。
當是傻的嗎?
這明擺著就是跟簡總有故事啊!
好友的腦了真,隨澄當然不肯放過這機會,磨泡,愣是從隨敘口中拼湊出了整個事件。
竟然跟猜的差不多。
當即就覺得大快人心。
誰能想到這我行我素二十多年的親哥,拿的竟是“而不自知”劇本,偏偏對方是個格獨立的事業型生,要再追回來,怕是不太容易。
想到這里,隨澄半湊熱鬧半好奇地問:“說起來,你是怎麼發現自己喜歡的啊。”
像是被一句話帶回憶,隨敘略有些出神。
說是什麼時候,倒也沒有一個準確的時間點。或許,從收到戲劇票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到了某種端倪。
之后兩人幾乎不上面,他時不時會想起。
偶然聽旁人提了一,某場訓練賽上,某支球隊表現如何亮眼,或是周末在家選片子看,一眼就看到最上的《低俗小說》。似乎只需要很簡單的一個發,都會在他心里催生出去找的想法。
卻都被很好地按捺住了。
畢竟沒接人的喜歡,卻又想像從前那樣跟聊天相,怎麼想,都太不干人事兒了點。
事的轉折是那天,隨敘照例去陳老先生家拜訪,被問起簡星然怎麼沒一塊兒來。
像是提供了個堂而皇之,不摻雜私心的理由。他倚著廊柱,心念稍:“忙的,要不您打個電話問問?”
陳老先生看他一眼,還真打了。
等待接聽的間隙,隨敘心莫名繃,連懶散的站姿都收斂了幾分。他清晰地聽見腔中一下下的跳,似要博出膛,不由好笑,自己多年沒張過了,真夠可以的。
寒暄過后,陳老先生呵呵笑道:“行啊,那你晚點過來,我讓阿敘晚點走,一塊兒吃個晚飯。”
他心弦一松,換了個姿勢支撐,正要說話,下一秒,就見陳老先生微皺起眉頭:“啊?那你剛才怎麼不說。”
他神稍稍一僵。
電話那端,約莫是回復“忘了”一類的答案,陳老先生佯裝埋怨幾句,最后掛了電話。
隨敘已然知曉結果,笑了笑:“看來沒空。”
“星然說得開個會,下回再來,”陳老先生把手中的面包撕碎,盡數丟進塘中,略了手,打量他一眼,“說吧,是不是惹小姑娘生氣了?”
隨敘稍怔,無奈一笑。
簡星然到平城之后,兩人不缺共同好友隔三差五攢局,往前,兩人不特意約好,也都會去。然而近來,隨敘卻一次都沒上過。
至此,終于有了明確答案。
是在回避。
似乎真打算做到“再也不見”。
“我早覺得你這人啊,看著方面有自己主見,其實比隨澄那小花癡還讓人心,”陳老先生見他沉默,拄拐點了點地面,“以前讀中學那會兒就是,跟在你屁后頭的小姑娘別太多。結果到現在……二十八了吧?也沒見你找一個。”
“怎麼,眼太高,還是一直沒遇上合適的?我看隔壁那拉小提琴的姑娘就不錯,人不是喜歡你麼。”
陳老先生口中的小提琴姑娘,隨敘也有印象。
是很溫文靜的類型,因是鄰居,跟陳老先生來往也勤。有陣子,他幾次過來,總能上。
除此之外,兩人倒沒別的集。
什麼時候陳老先生還捕風捉影起來了?
隨敘覺得好笑:“喜歡我?您喝多了吧。”
陳老先生眼睛立刻瞪圓:“什麼喝多了,那是人家含蓄斂,覺著你心里沒,干脆不挑明了——我問你,后來你是不是再沒上過?”
隨敘角稍收。
“前兩年來我這你都能上,后來沒來,你就一點都沒注意到?”陳老先生又問。
隨敘:“……”
還真沒注意到。
不過。
簡星然缺席了哪次聚會,他倒是一一記得清楚。
似乎不止是做朋友久了,習慣不習慣的問題。
是他到某個場合,就會下意識尋找的所在。
良久,隨敘著一池雀躍的鯉魚,輕嘆了口氣:“是惹生氣了。”
——而且,還后悔了。
///
簡星然挑了個周末去陳老先生家。
陳老先生家在市郊,養了條大金,樂樂。
剛到門口,樂樂就歡快地搖著尾奔了上來。有陣子沒到這,被留著多拉了幾句家常,聊得正歡,卻聽院門傳來響,保姆笑著領了個人進來。
看清那人的模樣,簡星然差點沒噎過去。
怎麼哪里都有他!
陳老先生倒是不太意外的樣子,笑瞇瞇道:“阿敘,來了。”
約莫是來探悉長輩,隨敘今日穿得很休閑,淺襯,西面料垂很足,整個人越發拔修長。黑發利落,尾梢微卷,晃眼看去風流又散漫,一點兒不像正兒八經的科技公司總裁。
他走近了,簡星然才覺有哪里不對。
雖然隨敘這人是天生架子,但平日里很這麼心收拾自己,這天整個人卻跟刷了遍濾鏡似的,氣質拔群。再說這發型,隨意不顯凌,怎麼看怎麼不像是自然睡出來的。
他是準備開屏的孔雀嗎?
簡星然默默在心里吐了個槽。
有陳老先生在,三人聊得還算其樂融融。
沒一會兒,陳老先生留兩人吃晚餐。
簡星然正想告辭,隨敘卻已答應下來。他靠坐在椅子中,眉眼有很淺的一點笑意:“好啊,很久沒吃伯母做的飯了。”
吃什麼飯,倒是考慮一下行嗎?
簡星然角了,深吸一口氣道:“陳老師,我晚上有點事兒。”
“怎麼又有事,在我這才待半小時就要走?”陳老先生故意將臉沉下來,“上回就想問了,是不是隨敘這小子惹你生氣了?還是我哪里照顧不周啊?”
簡星然哪敢回答,忙說沒有。
余掃到隨敘,見他笑意微收,明明還保持著懶散的坐姿,卻意外讓人覺得他有幾分正經嚴肅,像是默認了什麼。
是錯覺嗎?
不過話都說到了這份上,簡星然是走不了。過了會兒,陳老先生有事離開,就剩和隨敘兩人。
簡星然想去幫師母備菜,結果卻被趕出廚房:“哪有讓客人下廚的道理?”
沒法兒,只好轉轉悠悠,又走回了庭院。
隨敘還坐在那,見過來,手替續了杯水,放在面前。
簡星然說了聲謝謝。
除此之外,好像也沒什麼能說的對白。
仔細想想,隨敘不喜歡這事兒,確實怪不了誰。
兩人之間也完全不必鬧這種尷尬的況。
道理簡星然都懂。
可這人,面子又要強,有時候也會犯點小倔。表白被拒那天,一氣之下都撂了“再也不見”的狠話,擺明了是要和他決裂。
現在又怎麼好自己食言。
就在簡星然以為兩人要這樣沉默到天荒地老的時候,陳師母拯救了。說是發現沒醬油了,要出去買一瓶。
連忙主請纓。
陳老先生住在市郊,去最近的超市也得開車。
簡星然剛走到車旁,卻見旁邊那輛車閃了下,解了鎖。
回頭,隨敘轉著鑰匙走過來:“上車吧,我送你一趟。”
簡星然道:“不用了。”
他沒再說什麼,只是拉開車門,余朝后方示意。
簡星然順著看過去,就見陳老先生散步似的走過來,笑瞇瞇地站在門口看著他倆。想起方才陳老先生的懷疑,只好坐上車:“麻煩你了。”
隨敘抬手關上了門。
“你不用這麼客氣。”上車之后,他說。
周末的超市人。
對于簡星然這種平日不逛超市的人來說,這里簡直跟迷宮沒什麼分別。
好在指示牌索引做得還算清楚,一路順著走過去,很快就到了調味品區域。
簡星然對著貨架仔細尋找,剛要手去拿,就聽旁邊有人大了一聲。
與此同時,余捕捉到什麼東西從頭頂墜落的影子,簡星然不及反應,潛意識里都做好了結結實實挨一下的準備,卻被一力量扯到一邊。
“砰——”
裝鹽的牛皮箱重重砸在手臂再摔落到地上,連鹽都摔出了幾袋。
“對不起對不起!”裝貨的工作人員連忙過來道歉,“先生,您沒事吧?”
“沒事。”隨敘按了下手臂。
“實在不好意思……”
應付完員工的道歉,隨敘這才轉向。
倒是簡星然難得發呆,好一會兒才想起問:“你那個手……砸壞了嗎?”
“真沒事,”隨敘笑了下,“距離近,也不重。”
約莫是因為超市這段兒的曲,回去路上,簡星然也沒好意思再故意劃清界限什麼的。
兩人的相,倒是比去之前自然了不。
用過晚餐,又陪陳老先生聊了會兒,簡星然跟隨敘一道出門。
剛發車子,就看見男人邁步過來,輕輕敲了下的車窗。
“胎氣了,”他彎下腰來,“方便的話,載我一程?”
春日的傍晚,白日燦爛,晚風還留有一點兒余溫。風恰好兩人中間吹過,送來他上干凈好聞的男士淡香。
那一瞬,原本被制得很好的憾,似乎又要卷土重來。
簡星然視線不太自然地偏開,點點頭:“上車吧。”
開出一段兒,才反應過來——車上不是一般有備胎嗎?
再說胎氣,能得這麼巧?
可要說他是故意的,好像又沒什麼理由。
比起這個,還是另一件事比較重要。
只是,如果要問出口的話,勢必涉及到表白那碼事兒。
簡星然有點心理障礙,腹稿打了一路,直至車子剎停在隨敘住的小區外,才道:“剛才陳老師我們端午一起回來,你怎麼答應了。”
今日這餐飯,看得出陳老先生有意撮合。不然,也不會cue到他們兩人,連打醬油都要跟出來看一眼。
臨別時,還讓兩人端午一道回來包粽子。
他是老師,簡星然自然不太好意思三番五次地拒絕拂他面子,本來指隨敘能開個口,沒料到這男人卻毫無負擔地就答應了。
當時整個人差點迷住了。
雖然今天在陳老先生面前,兩人表現得一切正常,好像關系一如既往。
但這只不過是不想讓長輩心而已。
并不代表他們可以無視一些事啊。
本以為自己這番表述已經足夠清楚,誰知隨敘卻偏過頭問:“我為什麼要拒絕?”
這一句反問,倒讓簡星然卡住了,半晌才道:“不尷尬麼。”
沒往副駕上看,卻知到,男人似是微微坐直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再挑明一些也沒什麼差別了。簡星然深吸了口氣:“就我們的關系。你也知道我對你……表白過。”
雖然在商場上干練,私下里的格其實也不過是個小姑娘,著頭皮說出這番話,著實費了好大一番力氣。尤其最后“表白”兩個字,講完耳都快發燙起來。
“所以我覺得,我們還是盡量別……”
“簡星然。”
他難得用這樣正經的語氣的名字,簡星然稍愣了下:“啊?”
“是我拒絕過你,不是你拒絕我。要打要罵都行,不用這麼有禮貌。”
“……”
簡星然覺得這話不太好接。
又打又罵,當是暴力分子嗎?
“只不過打完罵完,”男人稍頓了下,垂下視線問,“能別再躲著我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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