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中滿含著激和嘆息。

誰都知道，張英前幾日子看上去好些了的時候，聽說四阿哥有了個嫡，高興得不行，甚至說等晨姐兒百日的時候，他要親自去四阿哥府上吃滿月酒。

現在四福晉不計較老人病了，還帶了孩子過來讓老人看，顯然是想圓了老人的心意。

胤禛倒是很高興媳婦兒能替他想到了這些。

他拍了拍張廷玉肩膀：“我們兩家本就是親家，何至于分開你我？”而后急急進了院子。

張廷玉生怕天寒地凍地冷著了孩子，忙讓母抱著趕進屋。

“不妨事。”母笑道：“福晉讓人給做的這個小被子，暖和得很，就算是刮大風也冷不到姐兒。福晉說了，就是抱了姐兒給張大人看看，不能打擾到張家人正常作息。”

暉哥兒叮囑母：“你抱著妹妹慢慢走，左右冷不到，可別晃到妹妹。”又和張廷玉說：“先生，我們趕進去看看吧。”

張廷玉擔憂老父親，快速叮囑了母幾句，這便匆匆朝著父親的屋子行去。

屋里有些暗，滿溢著濃濃藥味兒。

張英氣息微弱地躺在床上，一不，聽不到呼吸聲，只被子輕微的浮起落下，證明他還活著。

數年前，長子張廷瓚不幸亡，讓這個老人家已經心俱疲。現在他自己也撐不下去了，眼看著就要離開這個他心的人世間。

張廷玉撲到床前，咬著牙不讓淚落下來：“……父親，您怎樣了？可好過一點了？”

弘暉握了張英的手，眸中盈滿淚珠：“張爺爺，我來啦。我想吃你給我買的包子。”說完眼淚就落了下來。

張英已經氣微，卻還是努力了指尖。

張廷玉努力保證著：“爹，兒子會照顧好教導好好暉哥兒的，您放心。”

胤禛在旁說道：“張大人，我會幫您看顧好這邊的。”

張英努力輕輕點頭。

張廷璐和七公主已經早幾步趕到了。張廷璐早已淚流滿面，卻沒敢哭出聲。夫妻倆看到二哥似是太痛苦了，忙走到張廷玉邊，拉著他，怕他再悲痛到暈過去。

——早些年，張廷玉發妻姚氏去世，張廷玉許久都緩不過勁兒來。之后他又經歷了大哥故去的痛苦。

現在，是他老父親。

這個男人承了比家里其他人更多些的生離死別，張廷璐即便自己無比難過，卻怕二哥撐不過去。

屋里抑的氣氛中凝聚著哀傷的痛楚。

張英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忽然朝旁邊轉了轉眼睛，想看什麼似的。

悲傷至極的張廷璐恍然驚覺，忽然有了些神，猛地站起來：“父親！兒子讓人去拿，兒子……我去院子里接晨姐兒！”

張家滿門清貴，張英長在書香世家，最重守諾。

前兩日他還讓人做了個小金瓔珞，想著等晨姐兒百日的時候，他去吃百日酒親手把它給孩子做禮。

眼看著是不行了。

但他最近一直惦記著這個，張廷玉便想到了父親想做卻沒能做的事應當就是它，忙讓人去取金瓔珞。

而后張廷玉跌跌撞撞跑到門外，想看看抱著晨姐兒的母走到哪兒了，誰知走到院子里，看到的卻是另外一番景。

臘月梅枝奇巧，梅樹旁，母抱著襁褓嬰孩站在那兒。不遠，一個男正繃著臉盯著他們，眼睛一不。

“張若溎！”張廷玉喝問兒子：“你杵在這里做什麼？”

張若溎方才五歲，已經是個小大人的模樣了，板著小臉兒，氣質很像祖父張英。

如今大家都忙著為張英而悲痛，只他一個人守在院子里，一不，這讓張廷玉十分生氣。

張廷玉暗惱兒子不孝，氣得想打他，指了地面命令道：“跪下！”

張若溎直愣愣跪了下去，卻脊背直，小臉兒全然都是不服輸的樣子。

胤禛正好從屋里出來，忙攔住張廷玉，溫聲問男：“若溎為何不肯進屋？你不想看祖父嗎？”

張若溎一板一眼說道：“我想去看祖父。可祖父這幾日時常叮囑我，往后無論是暉哥兒或者是晨妹妹遇到事，我都要幫襯著點。他們是我父親的學生，就如同是我的兄弟姐妹。我為父親長子，理應照顧好他們。”

所有人聽得一愣，包括胤禛和張廷玉。

張若溎指著梅樹旁的屋檐：“前幾日下過雨，屋檐上的冰凌一直沒化。母抱著晨妹妹在樹下，恰好距離冰凌不愿。我怕那冰凌掉下來砸到妹妹，想進屋，又想著要不要勸母離遠點，還怕我對來說是個不肯聽我的。猶豫的功夫就遲了進屋的時間。”

他再怎麼沉穩，也不過是個五六歲大的孩子。能夠思考那麼多，已然難得。

胤禛蹲下來問：“你怎麼知道這是晨妹妹的？”

“那襁褓花紋是父親讓人送去的布料。”張若溎說：“父親讓人專門做的這種布料，說是有祈福的意，專門送給四福晉和晨妹妹的。獨此一個。”

胤禛頓時心疼了，這孩子年紀小小卻思慮甚多，忙抱起他來：“走，伯伯帶你過去看你祖父。”

張廷玉趕忙來攔：“四爺，讓他自己走就行。那麼大了，又很重……”

“無妨。”胤禛嘆息：“暉哥兒從小到大，吃住都在你這兒。你抱他何嘗是幾次的問題了？若溎跟我自家孩子似的，無需多禮。”說著大著步子把孩子抱進屋里。

張廷玉就喊了母進屋。

胤禛抱著張若溎到了張英床前，張若溎跳下來后，噗通跪下：“孫兒來遲了，祖父，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說著他站起來，跑到張英邊，吧唧在爺爺臉頰上親了一口。

張英眼角約有了意。

這時候張廷玉遣了去拿金瓔珞的人也已經到了。張廷玉抱著晨姐兒到張英跟前：“父親，您看，四福晉讓人把晨姐兒抱來給您看了。”

小小嬰孩兒睡得香甜，嘟嘟的小臉甚是可。

七十歲的老人，干瘦得不樣子。張英掀開干皺的眼皮轉了轉渾濁的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邊雕玉琢的小孩兒。

張廷玉又把金瓔珞拿來：“您給準備的禮，兒子幫您拿來了。”

張英忽然就笑了，枯瘦的臉上綻開微笑。

但是，很快的，老人笑容消失，繃著臉。

大家都在猜測這是怎麼一回事。

胤禛反應很快。他一把揪過來在旁邊哀痛不已的張廷璐和七公主，將兩人推到了張英的床前：“張大人，老三和七妹會盡快生個孩子的，您放心就是。”

老人家臨走前，所擔憂的不過是兒孫們。孩子們都好好的，家庭幸福滿，老人方才能夠走得安心。

張廷璐和七公主反應過來，夫妻倆雙雙向老人保證：“父親，我們一定會好好的。”

張英這才放下了心，微微點頭，慢慢合上眼。

不多久，張家傳出了痛苦的哀聲。每個人的心里都極其悲傷，著床上的老人，想到再也看不到他了，再也無法聆聽他睿智的教導了，不由悲從中來，無法抑制。

胤禛讓母帶著晨姐兒先回了自家府邸，他和會兒留了下來。

當天晚上，胤禛方才疲憊地回到了自家。他是獨自一人回來的，留了暉哥兒繼續在張家幫忙理相應事務。

——弘暉從小就經常吃住在張家。

張英很疼他，把他當自己親孫子似的寵著，但凡張家子孫有的，弘暉就一定也會有一份。

現在暉哥兒已經十二三歲，是個小大人了。為張家一手教導出來的孩子，理應幫助張家理老人家的后事。

更何況這還是他七姑父的父親。

于于理他都該在那兒搭把手。

胤禛是自己做下這個決定的，沒有和福晉提前商量。待到見了妻子方才想到，居然沒有和商量一聲。

如今站在妻子的床前，他居然有點進退兩難的覺。

倒不是他覺得妻子會反對他的決定。

從今日看到晨姐兒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妻子很尊重張英大學生，也愿意讓孩子留在那里。

他難的是，今兒居然忘記了和商量一聲，就自作主張把孩子留在那邊了。

試問月子里的子，哪一個不希晚上看到自己兒子陪伴的？

更何況生產后，對孩子愈發看重，脾氣也比往常執拗一些。但凡能讓心好一點的事，他都會去做。

而如今，他問都不問一聲，貿貿然就把孩子留在了那邊……

胤禛歉然地坐在了床畔的凳子上，輕聲把自己留了弘暉在張家的事說了，語氣里滿滿都是歉然。

“四爺自己做決定就好，無需對我這般愧疚。”珞佳凝看了出來他的心思，緩聲安他：“暉哥兒現在是個大人了，合該開始學著獨當一面。為兒郎，總該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四爺這個決定很好。”

想必是激素開始回轉正常值的關系，最近開始慢慢離產后那段看什麼都不舒心的階段，做事兒已經很能考慮周全了。

也正因為如此，白日里聽聞張家那邊的事后，雖然不舍，卻還是果斷讓母抱著晨姐兒去了張家一趟。

胤禛見妻子如此諒，不由慨萬千：“話雖如此，卻還是我的錯。無論怎樣，我們夫妻倆都得商量著來才好。”

他下意識握了握的手，這才發現的手十分熱乎。

胤禛一愣，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自己的手是冰涼冰涼的，這才會覺得的手那麼熱。

胤禛趕忙手。

珞佳凝著空落落的十指，有點緩不過勁兒來。

胤禛歉然地解釋著：“你還沒出月子，倘若涼著了，一輩子都會關節疼痛難。你現在子弱，得方方面面都顧及到，方才能夠妥善健康。”順手給把被角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