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早起就開始下,田間地頭,霧蒙蒙的一片。莊稼地裏還未收的水稻蔬菜,葉子讓雨水澆得清碧綠,雨傾斜著飄河水之中,地之間像是稀疏地拉起了一張網。
蘭橋學門口的泥地場,經人踐踏之後,泥濘難行。
林室外授課的計劃被打,隻得局促在房間裏,讓孩子們把桌子排列得集一些,盡可能地坐下更多的人。
中午放學,雨下得更大,有些家裏的孩子沒有雨傘,便把破爛的外套往頭上一頂,了句林老師再見,踏著泥濘,就這樣衝進雨幕之中。
何娜還沒走,等所有人離開教室之後,走上講臺,“林老師……我……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林一直有注意到。
何娜是這些孩子中最認真的一個,是六年級的,個子瘦高,坐在最後一排,在林講課的時候,背得筆直,聽得全神貫注,時不時地往本子上做筆記。
林溫笑:“當然可以。”
何娜便把那種幾錢一個的本子翻開,手指點著自己的筆記,正要話,門口傳來聲音。
“林老師,”王校長敲了敲門,“吃飯了,還不走啊?”
林笑:“何娜有幾個問題,我講完就去……”
“那一塊去我家吃吧,就添雙碗筷的事。”
何娜局促,“不,我……”
林看著,“跟林老師一起過去?正好邊吃邊聊。”
雨下得大,往王校長家去的路上,林摟著何娜的肩膀,盡量的把傘往那邊傾斜。
風大,頂著傘麵,一不留神就要掀翻過去。水渠漲水,水聲嘩啦,雨幕集,遠的農田和房屋已經看不見了。
吃飯的時候,林長當年在英國留學勤工儉學的況。
何娜澄澈而明亮的眼睛一直看著,隻顧著聽,連筷子也沒落幾下。
下午雨勢更大,三點的時候,就已經黑得看不見了。
教室裏沒有鋪水泥,隻在紅土上灑了一些細的石子,連下一整的雨,地上開始汪起積水。
王校長怕晚了孩子們在這種氣回家不安全,提前給大家放學了。
暴雨如注,傘已經沒法撐起來了,林被雨淋了一,去往王校長家裏洗澡換了幹淨服。
人不敢再出門,雨聲轟轟,黑得像是悶在墨水瓶子裏。
晚上吃晚飯的時候,村支書穿著雨披和雨鞋,提著手電筒,前來挨家挨戶地敲門,讓大家把值錢的東西都往高放,臺風影響,這雨一時半會兒可能停不了。
雨水澆在雨披上,嘩嘩地響,村支書的雨鞋了已經灌了水。
王校長讓他進來躲一躲雨,喝杯熱茶,他擺了擺手,高聲:“還有二十幾戶沒跑呢,水勢漲了,晚上還得去巡查堤防!”
·
雨一晚上沒停,早上林起床一看,登時一驚——雨水已經把床腳淹了一半。
好險箱子擱在桌子上,還沒被淹到。
泥水渾濁,拖鞋已經撈不到了,林蹚著水,走到桌子旁邊,打開了箱子,從裏麵拿出一雙換洗的運鞋穿上。
推開門一看,王夫人正拿著瓢,徒勞地往外舀水,王校長往上係雨披,似乎正要出門。
林忙問什麽況。
王校長匆忙套上雨鞋,“四堰河淩晨決口了,咱們下遊這一片全淹了,學校地勢高,十幾個住在附近的孩子和家長都自發地跑去了學校,可是水勢太大,學校也淹了,現在被困在了教室裏……咱們已經有兩個老師過去幫忙了……“
林忙,“我也去。”
“林老師,你就在屋裏呆著吧,水不知道淹到有多高了……
林堅持,“我跟過去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忙的。”
越往學校方向去水越深,等到了場,已經沒過了大。
水流打著旋兒,把人往更低的地方推去,人站立困難,行走更困難。
水順著低矮的窗子嘩嘩往裏灌,十幾個孩子被學校的語文老師和數學老師,集合到了一個教室裏。桌子拚到了一起,孩子們就依偎著站在桌子上,然而水已經快要沒過桌子,過不了多久,孩子們全要泡在水裏。
林和王校長蹚著水,互相攙扶著走到窗戶外麵,著窗戶跟裏麵的兩位老師對話,“況怎麽樣?”
教數學的張老師抹了一把臉,“不行,我試過把娃兒背出去,沒走幾步就回來了,水流太急,怕把娃給摔了。”
王校長焦頭爛額,“這可怎麽辦?”
林四下了,“有梯子嗎?咱們搭個梯子,先把孩子挨個抱上樓頂,再想辦法送出去。”
“梯子有!”一個孩子高聲,“在三年級教室!”
林讓校長站在原地,自己手扶著牆壁,一點一點費力地往三年級教室挪去。
著門把手,把門打開,一壯的水流頓時衝開了門板,灌進教室裏。
林差點兒被水流裹得摔倒在地,死抱著門框,等水勢緩了些,再著牆,一步一挪。
梯子放在對麵牆,林到了,卻發現本沒法在這樣湍急的水中扛著出去,便把梯子放倒,浮在水麵上,慢慢地往外推。
被水裹著,稍不留神就得一個趔趄。
水冷,風大,蹚一會兒,便覺得力氣正在飛快地流逝。
上暗雲堆積,似乎還有暴雨將至。
·
淩晨一點,銅湖市武警機中隊的營房裏,驟然響起急集合的哨聲。
五分鍾,所有沉睡中的戰士在場集結完畢,整裝待發。
中隊長陸青崖立在隊前,敬了一個軍禮,聲音洪亮道:“銅湖市雄化鎮四堰河河堤出現決口!應總隊汛期工作部署,中隊立即開赴雄化鎮抗洪搶險!”
作迅捷,步調一致,中隊除留守營房的一個排,其餘90多人紛紛坐上運兵裝甲車,與銅湖市消防支隊的兩支中隊,一同向雄化鎮進發。
陸青崖和沈銳坐在吉普車裏,窗外夜景急速後退。
沈銳看了陸青崖一眼,“……林姐支教的地方是不是在雄化鎮?”
四堰河河流地勢高,汛期時水平麵高出雄化鎮的平均海拔,一直以來,就是銅湖市防汛工作的重中之重。七年前,四堰河也出現過一次大的決口,那也是陸青崖第一次執行自然災害搶險任務。
陸青崖“嗯”了聲,出手機,給林撥了個電話。
無人接聽。深夜,也屬正常。
他沒再打,把手機揣回口袋,經沈銳同意點了支煙,了幾口,把此刻過於私人化的擔憂下去。
兩時後,近00人穿著救援設備的隊伍,在河堤上集結,與當地的幹部匯合,商討解決方案。
潰口長達0米,湍滾洶湧,這種況之下,投沙包顯然無濟於事——水浪湍急,沙包一丟下去,立即便會被衝走。
觀察過形勢以後,最後定下第一個行方案:戰士們繞到下遊,在河流中拉出一條鋼索,在鋼索的助力之下打上木樁,再拋投沙包。
應急探照燈出白閃閃的燈,照向河流中心,兩名戰士遊到河對岸,向河中出鋼索。
隨後,陸青崖和消防一中隊的王隊長跳下水,著這一岸的鋼索,力往河流中間走去,試圖讓兩鋼索合攏。
水深齊腰,越往中間去,水流越急,形一個飛速旋轉的漩渦。
陸青崖率先走到了河流中間,出手去夠另一端來的鋼索。
忽然,一渾濁的水浪打來,裹著砂石、枝葉,帶著巨大的力衝擊而下,銅牆鐵壁一樣把人往前一推。
陸青崖頓時失去中心,腳下打,往河水中撲去,一個浪頭拍來,帶著泥沙的河水嗆口中。
陸青崖力仰起頭,手臂猛一用力,著鋼索勉強維持住形,高喊:“王隊,你別過來了!”
待這一陣急流過去,他抓著繩索退回岸邊。
泥水嗆得嚨發疼,裏一怪味兒,他呸了兩下,也顧不上了,直接向支隊副參謀長李釗平匯報,“人站不穩,即便繩索合攏了,木樁也打不了。”
上還飄著雨,穿著橙熒背心的戰士們立在被沉沉夜籠罩的河堤上,聽候下一步的指示。
鎮政府的領導在跟李釗平討論目前的況,“……農田和魚塘都淹了,下遊的蘭橋村、新風村災嚴重,我們已經派出幹部救人了,但農村地區居民住得分散,進展十分緩慢……”
陸青崖從沈銳手裏接了一瓶水,正在漱口,聽見“蘭橋村”三個字,心髒頓時一提。
救災現場即是戰場,容不下太多的私人緒。
陸青崖定了定神,繼續參與探討第二套作戰方案。
氣預報中午十二點還有一場強降雨,他們必須在九時把潰口堵上。
很快討論出了結果:用鋼紮出四五米長的鐵籠子,把沙包裝在鐵籠子裏,再用挖掘機把鐵籠子拋下去,補住潰口。
上堤的路不通,挖掘機無法開進來。
約三百名戰士兵分兩路,一路幫忙疏通道路,一路去附近的砂石廠裝填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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