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白沚第一次見證有靈生正常死去，曾經捕獵的魚說到底都是靈智未開之，而那些闖谷中之人都可以說是被這片山林所殺。

原來，死亡，不過如是，并不可怕。

白沚爬回了山谷，盤在柳枝上，想著自己死后的未來，不知是該投往六道回中的哪一道。

多活了十年歲月，也算是得天之幸了。

如今自己也算是條老蛇了，活了將近九年多，還剩下最后一個冬天可過。

旁傳來一道溫熱，白沚懶懶回頭，卻是一條四米多長的巨大青蟒順著柳木爬到了他旁，正用蛇腹靠在側，蟒首也到了白沚頭邊，輕輕吐出分叉的蛇信。

這樣姿勢放在人類上或許會想到什麼不該有的畫面，可放在蛇類上就再也正常不過。

在谷中的兩條準蛇王選擇中，白沚最終選了這條青蛇。

因為青蛇的生長方向與他極為相似，皆是蛇似龍首，而那條黑蛇雖然更長可是蛇首還沒有腰，無論在平衡、戰斗力、甚至統治力上都差了許多。

青蛇爬上柳木吐出蛇信，似在安他。

白沚吐出蛇信淡淡的回應青蛇，告訴它：往后山谷就要靠你了。

千年古柳上，翠葉碧如海，一青一白二蛇盤。

這一年冬日，白沚早早冬眠了。

他開始不再過問山谷中的任何事，全都給青蛇去做了。

哪怕蛇類冷，無無，可白沚生生讓它們改變了生存方式。

如今，山谷外湖泊里，若有水鳥再敢捕食蛇類，那麼將會被群蛇圍而攻之。

這并不是說群蛇開了靈智有了，只是它們認同了生活習。它們仍舊沒有溫，生來不知父母，或許一生都不會再見，又或許見面了還會互相用毒牙致兄弟姐妹于死地，可它們終究有了這個團結的習。

哪怕白沚死后，只要有個秩序維護者，也就是新的蛇王在，那麼這種習就會延續下去，萬蛇山就會一直是萬蛇山。

蛇類自然是不會記得這些，這些白沚為它們所做過的事，可這也是蛇類的優點，無冷漠忠于祖先習。

這一年，蛇王谷一如既往的安寧。

山谷里堆滿冬雪，冰花雪枝開滿一山，潭水冰封，飛鳥絕跡，萬匿，不分東西。

而人間，則就是另一番模樣了。

在寒風中，有妖魔肆，有天災大雪，有人禍叛，數不清的大家小家分崩離析，天元十九洲，十三洲。

而臨南洲上的人族國家大晉，也發了大大小小的天災人禍。

不同于其他國家，有道門庇佑，又或者有佛門依靠，大晉境，無道無佛。

并不是說百姓不可信佛信道，而是和尚與道士都不能大晉。

至于這個原因，還要落在如今正當盛年的圣皇陛下上，也可以說是大晉皇朝幾代帝王的努力。

這個小國，原本只占有小小的三州之地不過千余里的國土面積，而在當今圣皇三十年前登基后，勵圖治，興民生貿易，養十萬壯軍，三征南下滅小國越，占云、南兩州，如今的祁南州便是越國的南州。

后圣皇與民休息，發展重商，開通南北道，設立州府縣鎮村，州府縣為府行權，鎮村為民間宗族自治。通過一系列長達十年的新/政/改革，統一晉朝皇權、地方權力，再次悍然西出，六征西奘國，又得三州之地。

至此，晉國改大晉，又被稱為大晉皇朝，國富民強。圣皇仍舊遵循僧道的先令，不過卻以人王圣旨敕令封神大晉八州之地三十八座名山之神，四十七條險河之神，以鎮妖邪鬼魅，又立八州四十九城城隍之神，司生死回判事，并護轄區之百姓安生。

而如今這位圣皇陛下，已憑借八州人族氣運供養超越了人間帝王境界，達到了神皇之境，居廟堂之高，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一旨可封靈神位，一言可降妖伏魔。

但在這樣的歲月中，大晉皇朝也四災起，民不聊生。

不過這一切，與現在的白沚而言并沒有什麼太大的干系了。

如果說一定要有，那便是山中多了很多逃荒的人類，有膽大之人還想著憑借捕蛇本領等到來年開春群蛇出好撈一筆快錢。

為何萬蛇山的大名能吸引這般多的人來？卻是曾經那個來到莊家村的書生把所見到的蛇王送終之事編纂書，寫了話本以供娛樂，沒想到被說書先生改了白蛇報恩多次幫助村子渡過難關，又是群狼村蛇王以一敵寡擊退保護了村子，又是什麼災旱年月白蛇枯井即刻水涌泉的神異之事，說得極故事引人勝，也就流傳頗廣了，而萬蛇山在祁南州就越來越出名了。

其實世上哪里有那麼多報恩之事？野之類哪怕妖，也多是無殘酷之妖，不吞食凡人就不錯了。但凡人們總是需要一個幻想去安自己，讓自己相信世間總有好，善人終有善報，惡有惡報，哪怕沒有他們也會給自己編出來一個夢，為他們在苦難中的念想。

……

在一個春日里，白沚蘇醒了過來。

這一次，驚蟄已過很久他才從冬眠中蘇醒過來。

這是機能下降，引發和的反應遲鈍，換句話說，他老了。

死亡的恐懼上涌到心頭時，白沚在心中誦起了佛經，《大般涅盤經》。

聲聲佛文佛經平了白沚心底恐懼，他要從容擔當的赴死。

白沚每日都盤纏在柳葉枝上，等著夏日一天天到來，一點點老去，他上有了死亡的味道。

天穹高，每天都會有一只巨大金雕徘徊山谷上，久久不肯離去，卻也不敢落地。

白沚豎直瞳孔中泛著冷，便是他死了，也不是一只金雕就能輕辱的。

野的知都是神莫測卻又極其靈敏的。當白沚的一天天遲緩下來，山谷外上空盤旋的鷹鳥就越多。

有山鷹，有蒼鷹，有禿鷲，有金雕，甚至還有蛇鷲，竟然有了二十余只。

它們通常都是群結隊的一沖而下，哪怕群蛇數量極多，可在面對二十多只巨禽俯沖而下時發的威勢都無法抵擋。

白沚拖著蒼老的軀，再次與它們斗了一場，咬死了三只大蒼鷹，死了兩只蛇鷲，震懾住了眾鷹。

若非機能已經下降了不，還會能殺死更多的鷹禽。

白沚雖然無足，可卻能用一句話形容，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天空的王者，在白沚面前也要折翼而亡。

在一個夏日的午后，白沚眼皮越來越沉重，他知道，自己的壽命大限到了。

這一生短短十載，白沚已經不再為人，求道十載，為何一無所有？明明他有著人類靈魂，智慧絕倫，可卻連妖之路都踏不上？

罷了罷了！

白沚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靜，心如止水，上善若水，變不驚，不爭而強。

抬起頭，看了眼明的日，呵，這樣好的，以后都再也看不到了。

白沚渾失去了力量，他在靜靜地等待死亡到來。

在這生與死之間，白沚恍然間發覺眼前天地，大有不同。

潭水為幽，古木為青，山為玄，大日為赤，山為金，風起云，天地萬象氣理之變，五行之靈，盡在一眼之中。

白沚看到了他求了十年的的化妖之路，恍然大悟，正是因為他的執念和人類靈魂的混雜，導致他失去了類的純真，對天地自然的純真應，所以十年不得妖之法門。

今日瀕臨死亡，終于得見那條道，白沚輕笑，他死而無憾。

朝聞道，夕死可矣。

一條白蛇盤在千年古柳林葉間，燦爛，微風暖熏，他睡著了，白蛇的一生結束在了這個明的夏日。

白沚的意識消散最后一刻，他埋藏十年的紅玉珠，終得見，紅玉褪軀。

遠在間的地府里，一位判看著手中書目，正要提筆劃掉一個壽已盡的啟智生靈，卻不曾想書頁上的那一行名錄“白沚”二字驀然消失。

判大驚失，了眼睛發覺不是眼花，張口就想大稟告閻王，卻猛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捂住了自己的。

誰能在生死薄上逆天改命？除非是上界的恐怖存在。若自己捅了簍子，那上界的恐怖存在讓他魂飛魄散都是好下場了。

反正這事，就他一個人見到。左右不過是一條類，他不說這事就過去了，說不定還能承那位恐怖存在的幾分分。

判心中思索了一陣，自我說服后下心中不安，繼續探尋壽已盡生靈，劃筆勾名，之后自會有差拿魂鎖魄。

仿佛剛才的那一幕，都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