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發現婆母孫氏手里扶著一個頭發灰白的老太太,低聲問陳敬宗:“那位老太太是?”
陳敬宗笑道:“我祖母。”
天生貴胄、自小儀態萬千的華公主腳下突然一扭,若非陳敬宗扶得夠快,華非得摔個跟頭!
盡管被陳敬宗扶住了,華還是有些抑制不住地發抖。
陳敬宗的祖母……
曾經為了給這位老太太服喪在陵州的陳家祖宅住了那麼久,“老太太”在心里就相當于一個死人,現在這個“死人”突然出現在面前,不慌才怪!
知道,按照時間,人家老太太這會兒確實還健在,可沒有人告訴華老太太來了京城,這虧就吃在了毫無準備上!
陳敬宗看得見臉上的蒼白,也的到微微的抖,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見到了祖母。
祖母在,有何奇怪的?
除非……
陳敬宗想到了兩輩子迥然不同的新婚夜,想到了多準備的一壺酒,想到了喝醉后竟然想要他的臉,想到他喊祖宗,竟然毫不意外。
心里突然了起來,竟然也是重生的!
他死了才會回來,難道也死了?好好的一個長公主,怎麼會死!
華這邊已經迅速恢復如常,很慶幸公爹等人都低著頭,除了陳敬宗以及后的丫鬟,沒人注意到剛剛的失態。
“免禮。”
陳廷鑒等人紛紛站直。
華很欣看到此時依然滿頭青、仙風道骨的公爹,看到笑容滿面站在一旁的婆母,以及那個如松如竹的大哥陳伯宗。
只有陳家老太太,因為上輩子不曾與活著的老太太打過道,華還是有些犯怵去細細端詳。
眾人回到堂。
華、陳敬宗跪在錦墊上,給老太太、陳廷鑒夫妻敬茶。
華有些心不在焉。
禮畢,華暗暗打量了一圈屋里的眾人。
無緣無故,陳家不該出現這麼大的變化,所以,陳家應該也出了一位與一樣的重生之人。
誰提議的接老太太過來,誰就是那人。
陳敬宗察覺了小公主的疑心,他攥了攥手,如果要導,他可以提起三哥去接祖母的事。
只是,有必要嗎?
他倒想看看,如果華知道他還是上輩子那個經常惹生氣的陳敬宗,會不會繼續嫌棄他,不許他近。
更何況,陳敬宗也想知道為何會重生,如果真有人害了,他會替報仇。
.
早席散后,華單獨與婆母坐了會兒。
華有意與婆母親近,孫氏也就覺得這個公主兒媳婦平易近人的,沒什麼公主架子。
聊了些家常,華問:“之前聽說老太太一直在陵州,什麼時候進的京?”
孫氏笑道:“前幾天才到的,早些年也接來京城住過,老太太不適應這邊的氣候,又回去了。公主有所不知,駙馬小時候自己在陵州住了幾年,跟老太太最親,這次他要娶您,宗耀祖的大喜事,駙馬就提議再把老太太接過來,讓也跟著高興高興。”
好不容易老四有個孝順的長,得趕跟公主夸夸!
華:……
竟然是陳敬宗?
兩刻鐘后,華結束了與婆母的談,孫氏送兒媳出門,陳敬宗就在外面等著。
華避開了他投過來的視線。
兩人一路無話地回了四宜堂。
華很累,昨晚幾乎沒怎麼睡,讓丫鬟們伺候取下頭上的珠釵,就去床上躺著了。
但也只是躺著,人很清醒,清醒地回憶昨晚能想起來的一幕又一幕。
這麼一想,陳敬宗幾乎都是破綻。
外間響起說話聲,陳敬宗來了。
華默默閉上眼睛。
男人的腳步聲很快就來到了床邊,床板一沉,他坐了下來。
華一不。
陳敬宗看看仿佛安睡的臉,嗤了聲:“別裝了,我知道你醒著,也知道你發現了。”
華不予回應。
陳敬宗:“怎麼,怕我們家老太太,也怕我這個死過一次的鬼?”
華就知道,能發現陳敬宗的破綻,陳敬宗也能找到重生的蛛馬跡。
“誰怕了?大家都一樣。”華淡淡地道。
陳敬宗皺眉:“我死在戰場,你怎麼死的?”
華:“病死的,得了一場很嚴重的風寒。”
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病死,反正就是回來了,華也不想在氣勢上輸給陳敬宗,大家都是鬼,誰怕誰。
陳敬宗:“你死在哪年?能被風寒折騰死,莫非是活到了七老八十?我昨晚睡的也是一個老太太?”
華咬牙,半晌才道:“你才老太太,我死在元祐三年的臘月,也就比你多活了三年。”
陳敬宗:“那還行,跟我死的時候一般大。對了,我死后,你有沒有改嫁?”
華:“改了,嫁了第二年的新科狀元。”
陳敬宗:“那他侍寢的本事一定不怎麼樣,不然你昨晚不會那麼饞我。”
華一骨碌坐起來,抓起枕頭朝他砸去。
陳敬宗抓住枕頭用力一扯,抱著枕頭另一側的公主便也被扯得朝他撲來。
陳敬宗丟開枕頭去抱。
華推他,推來推去被陳敬宗按倒,了個結結實實。
兩人都在,著著,陳敬宗狠狠地親了下來。
華扭頭躲閃,躲著躲著被他捧住臉。
一直親到不再,陳敬宗才抬起頭,看著漉漉的眼睛問:“到底有沒有改嫁?”
華不語。
陳敬宗笑:“我就知道,你不可能那麼快就忘了我。”
華:“我只是沒有看上別人,跟記不記得你沒有關系。”
陳敬宗:“那你也喜歡我,不然重生一回,你為何還要嫁我?”
華嗤笑:“我是父皇賜婚后重生的,倒是你,上輩子不是很氣嗎,重生回來怎麼還跑去給我相看?”
陳敬宗:“我啊,我也是皇上賜婚后才重生的,想悔婚來著,怕被砍頭,想想還是算了。”
華:“是嗎,既然想悔婚,早上怎麼還說以后我讓你往東,你便不會往西?”
陳敬宗:“那時候我又不知道你是重生的,我還以為是十七歲的公主,那麼乖那麼,夜里隨我稀罕多次都給,我一個活了兩輩子的大男人,哪能跟這樣的小公主置氣。”
華又臊又怒,別開臉道:“你不用得意,我只是怕自己苦,才跟姑母討了藥酒,早知道你也重生了,昨晚你只能睡地上。”
陳敬宗:“睡就睡,上輩子睡了那麼多次,誰怕誰。”
說完,他松開華,大步離去。
華躺在床上,心里也因他的話憋了一團的火。
一直到黃昏,陳敬宗才又來了后院。
天黑后,陳敬宗非常練地在地平上鋪好鋪蓋,穿著中躺了進去。
華背對著他躺在床上。
街上傳來當當的敲梆聲,顯得這個夜晚越發安靜。
華能聽到他綿長的呼吸。
“問你個正經事,我死后,我們一家人都如何?”陳敬宗忽然開口。
華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竭力忍著,陳敬宗卻聽到料挲的聲音,猛地坐起來,轉過的人。
看到眼圈都哭紅了,陳敬宗心中一沉:“他們出事了?”
華哪能告訴他那些沉重的真相,哽咽著搖搖頭,解釋道:“沒有,只是你的死訊才傳回來,父親一夜白頭,母親也哭斷了腸,我是替他們難。”
陳敬宗松了口氣,不過,老頭子能一夜白頭?
他走了一會兒神,再看趁機淚平復的小作,又問:“我死了,你有沒有為我掉幾滴眼淚?”
華垂眸。
陳敬宗:“你最好說實話,如果連我死都換不來你一句中聽的,那咱們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華從來都是吃不吃,陳敬宗越是這麼說,越不想說什麼,重新轉了過去:“隨你,反正這是你的家,你想住在前院,亦或是搬去錦衛大興左衛,你都來去自如。”
陳敬宗對著的背影咬牙切齒:“來去自如有什麼用,我最想住的地方,有人卻不肯給我住。”
華:“那也是你先不洗澡不洗腳,我才一日比一日不待見你。”
陳敬宗:“今晚我洗了,結果還不是一樣?”
華:“為何要洗?你都想悔婚了,還惦記著那點事?你陳敬宗的骨氣呢?”
陳敬宗:“……我說我想悔婚你就信了?那是不是你說你改嫁了狀元,我也該信?”
華:“是,我就是改嫁了,我不但改嫁了狀元郎,我還養了兩個強壯的面首,我還讓他們了上切磋給我看……”
“我不信。”
陳敬宗再次將人轉過來,臉鐵青地看著。
華抿著。
的眼圈還紅著,垂著長長的睫,清冷又拒人千里。
陳敬宗忽然就沒脾氣了:“不吵了,我說實話,我六月就重生了,我是沒骨氣,上輩子你那麼不待見我,我還是地跑去給你相看,還是一口氣打敗了那麼多人,想討你的歡心。我知道你嫌棄我不講究,昨晚我特意洗干凈刷了牙才去見的你,可惜你喝醉了,一點都沒發覺。”
華還是不說話,只滾落兩行淚。
陳敬宗將人抱了起來,剛想用袖口幫淚,卻埋到他口,哽咽道:“你死了,我總是在后悔,后悔為何沒對你好一點,如果你走的那天我囑咐你一聲在外多小心,你可能都不會出事。你為了報效朝廷而死,我卻一晚都沒讓你稱心如意過……”
“怎麼會,我稱心如意的時候多了。”陳敬宗好笑地打斷的自責。
華不信。
陳敬宗想了想,給舉例子:“跟你在一起,我的確一直都求不滿,但稱心如意跟求不滿是兩回事。咱們倆坐在一起吃飯,哪怕你不理我,我心里也舒服,在陵州的時候,你害怕蟲子怕得往我懷里鉆,我心里也舒服,還有你生病的時候,綿綿躺在我懷里乖乖喝我喂的藥,我心里也舒服。”
“你沒有主給過我甜頭,但我會自己找,你睡著的時候,我親了你多次,你肯定不知道。”
“包括那種事,一刻鐘雖然短,我其實也……”
“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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