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嫣聽了不免失笑。
風骨麼,周及自然是有的。世人皆言周挽瀾是高嶺之花,難下凡塵,只有趙嫣知曉他純粹是因為略有臉盲,為避免認錯人的尷尬,索閉口不語,等候對方自報家門。
久而久之,便給人一種孤高難近的錯覺。
趙嫣收斂心神,戚戚然著京城遠青灰起伏的群山,長長嘆了口氣。
裴颯果然被這番愁苦的模樣吸引了目,轉頭看了過來。
「接下來肅王的課,恐有難度。」
趙嫣適時將話題朝自己預設的方向引。
裴颯不以為意:「騎是我的強項,對弈和兵法亦略懂,無甚難的。」
「是呢,所以孤才特地請世子為太子伴讀,襄助於孤。」
說著,面幾分凄惶,垂首嘆道,「都怪孤太弱了,是以在太傅的課上表現得不盡如人意。」
裴颯是個仗義的直腸子,聽太子是特意請求他相助的,心裡的抵鬱悶已消了大半。
又見小太子神低迷,便瞭然道:「他刁難殿下?」
趙嫣只搖首一笑,一副委曲求全的好脾。
裴颯心中責任油然而生,直言道:「明白了。臣雖不喜殿下弱,但該盡之責,義不容辭。」
趙嫣面,待裴颯轉先行了殿,才轉頭對候在殿外的流螢道:「張太醫研製的那茶,給孤泡一杯來。」
若沒記錯,今日的武課又到了騎。
趙嫣最頭疼的,便是這門課程。因其不似兵法、對弈那般只需端坐即可,教學時不了接,還是多留一手準備為好。
皺眉飲下那杯苦茶,待脈象發生了變化,趙嫣再回大殿時步履輕鬆了許多。
聞人藺沒有去崇文殿後的校場。
殿中的書案已經挪開,騰出一片空地來,聞人藺正盯著周及坐過的那把椅子,慢悠悠道:「把這髒東西給本王丟了。」
掌事太監著冷汗,點頭哈腰地命小太監將椅子挪了出去,換上聞人藺方才坐的那把。
而方才提前進殿的裴世子,正腰上各綁一沉重的沙袋,端著一盞茶在角落裡扎馬步,鼻尖上已滲出細的汗珠。
「怎麼回事?」趙嫣愕然問李浮。
不過去飲了一杯茶的功夫,的「盟友」怎就這樣了?
李浮悄聲答道:「許是對肅王今日的授課容不滿,裴世子便為您抱不平,主提出代您對戰。然後就……」
說著,李浮搖了搖頭:「裴世子的手絕對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可惜對手是肅王,抗了幾十招還是敗下陣來。肅王說其下盤不穩,得多練練,於是便這樣了。」
即便如此,趙嫣對裴颯的好只增不減。
裴颯說過不喜太子濫好人的子,可到了關鍵時刻仍會而出,這份不以自喜惡待人的忠貞,在人人自危求保的朝堂中頗顯得難能可貴。
何況聞人藺是單手就能制叛軍猛將何虎的人,能與他過上幾十招,雖敗猶榮。
一陣喑啞的拖聲傳來,打斷了趙嫣的思緒。
聞人藺抬手握住椅背,將其拖到了窗邊的位置,而後面朝趙嫣坐了下來,疊雙平下裳。窗邊和的暖斜斜投進來,一半打在他英的側上,一半順著他的裳下擺和靴尖蜿蜒垂下,彷彿勾了一匹金紗。
這樣的聞人藺如去年雪中初見時那般,安靜而無害。
「太傅。」趙嫣平靜地朝他行了禮,沒有半點慌躲閃。
聞人藺抬起眼來,濃長的眼睫便也染了金的澤。
「看來殿下,是想好如何應付本王了。」
他含著興味的笑,示意靠近些。
趙嫣依言向前一步,對答如流:「太傅這是哪裡的話,孤說過會好好學的,再不懈怠。」
聞人藺卻是笑了,拇指微微挲玄鐵指環。
侍很快將教學所需兵搬了上來,刀劍長槍,應有盡有。
「春寒料峭,校場上四面通風,易風邪,便不必挪了。今日教授殿下簡單的格擋之,將來再遇險,便可防。這也是皇上的意思。」
聞人藺看出了趙嫣的心思,起行至兵架前,指節挨個點過兵刃,「上次是殿下命好,反抗時萬幸只傷了表皮。下次若再這般不管不顧……」
他睨眼過來,半邊形陷影中,抬指輕輕橫過自己的頸側。
輕描淡寫的作,卻讓趙嫣驀地發寒。郊祀歸途遇刺的驚險畫面爭先恐後浮現腦海。
乖乖手,接過了聞人藺為挑選的輕便匕首。
匕首冰冰冷冷,握在手中有些不適。
裴颯還在角落裡蹲著,手中的茶盞已晃起微微的漣漪。聞人藺像是忘了還有這麼個人存在,只專心致志地為趙嫣拆解講解作。
趙嫣面上「寵若驚」,心中暗自切齒。
難為肅王殿下對如此關,連一對二的課程,也要將全部力放在一人上。
「被人從後以利刃挾持,切不可隨意晃腦袋掙扎。」
聞人藺只單手就攥住了趙嫣握刀的腕子,輕鬆將匕首反擱在了自己的頸上,「殿下方才那作,便不對……」
著指腹傳來的脈搏,他尾音微妙的一頓,若有所思。
趙嫣自知是那杯茶的藥效起了作用,線一揚,掙了掙道:「太傅只為孤講解,而對裴世子置之不理,是否不太公平。」
「殿下這般掙,只會激怒歹徒。因如此攀住我的手臂,往下,另一隻手臂曲肘,用盡全力往後擊。」
聞人藺一邊糾正的作,一邊氣定神閑道,「太子太傅,自然只對太子殿下負責。本王素來專一,不似殿下這般……」
他低沉的嗓音自耳後傳來,想了個合適的詞:「……朝秦暮楚。」
誰朝秦暮楚!
趙嫣一肘子回擊,卻被聞人藺輕鬆包住。
「力道不夠,必失先機。」
聞人藺鉗制著,「殿下自病癒驚以來,待人對事總留有幾分警惕。可對那周狀元,卻頗為親近信任,好似早就相識一般。」
趙嫣眼皮一跳,裝糊塗道:「太傅說笑了。孤沉痾病,連伴讀都是臨時湊的,相更是伶仃寥落,怎會認識周狀元?不過是久仰其才高志潔,心生敬意罷了。」
聞人藺「嗯」了聲,淡然頷首:「他才高志潔,本王險狡詐,是以避之不及。」
原來您還知道吶?
趙嫣抬手反擊,卻被他連另一手也制住,反鉗在後。
自始至終,聞人藺都只用了左手,而力量更強的右臂一直負在後。
他凝視因惱怒挫敗而泛紅的耳尖,眼底笑意遞染:「聽聞周狀元曾在華遊學,許是見過長風公主。」
與旁人看來,肅王只是在盡職盡責地與拆分講解作,只有趙嫣知曉他藏在道貌岸然下的惡劣心機。
「是嗎?若真如此,他日有機會見面,周侍講定是第一個認出嫣兒的人。」
言外之意,周及沒認出來,則說明並非他的故人。
趙嫣反將一軍:「肅王殿下對孤的胞妹,倒是十分上心呢。」
「自然。」
聞人藺俯挨近了些,故意道,「本王還盼著簪花宴上,能一睹長風公主芳容。」
「……」
趙嫣束勒得,本就息困難,聞言險些眼前一黑。
匕首叮噹墜落在地,趙嫣捂著腕子跌坐,從聞人藺的角度看去,只見瘦弱的雙肩不住聳,似是難至極。
他目凝了凝,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方才也沒用什麼勁。
「同樣的招數用第三遍,便不管用了。」
說著,他手去扶趙嫣。
指尖才及的料,便見寒已閃到眼前。
聞人藺眸一凜,左手輕飄飄攥住的腕子,剛想嘲弄的襲不堪一擊,便發覺不對。
手中握著的只是刀鞘,那麼匕首隻可能在……
耳畔風響,聞人藺下意識以右臂格擋住趙嫣揮來的另一隻手,略一側首,刀刃著他的下頜而過,帶起鋒芒的涼意。
從僵持的兩人中靜謐穿過,照亮空氣中舞的塵埃。
風停,兩人蹁躚的料也隨之落下,殿中靜得只聽聞一急一緩兩道纏的呼吸。
聞人藺很快回過神來。
方才佯做力跌坐,只是為藏好匕首和刀鞘做掩飾。這一招佯攻用得極妙,竟然能他出雙手應付。
「殿下這是,真打算弒師?」
他虛垂著眼簾,看著面前氣短不已的年,漆眸暈開如墨般的深暗。
「學生怎敢?」
用力過猛,趙嫣束好的髮髻散下一縷,臉頰充盈,急促息道:「兵不厭詐,是太傅教得好。」
聲音是虛弱的,脈象紊,可眼睛卻很明亮。
彷彿在說:你看,孤說過會好好跟著太傅學的。
聞人藺像是第一次認識,凝神瞧了許久。那目彷彿要生生剝開的層層偽裝,出最真實幹凈的里。
被制住雙手的姿勢並不好,趙嫣心臟突突打鼓,見他果真不再提「華」「長風公主」的話題,便不聲地掙了掙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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