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聞人藺下意識抬手，握住了趙嫣扎來的利。

定睛一瞧，卻是太子束髮的金簪。

原來方才跌坐被褥也好,絞袖邊也罷，就為了藏起這什。

「本王還以為,殿下是要用它來自裁。」

短暫的訝異,聞人藺順勢將拽眼前，眸中染了幾分深暗的笑意，「原是要卸磨殺驢,來刺本王？」

趙嫣息著,眸。

若是有輕生尋死的意思,中藥最難捱的那會兒便該自裁,何苦忍到現在？

「孤現在,不能死。」

聞人藺的迫太強,趙嫣不得不騰出另一隻手來抵在他的口,試圖隔出一線息的生機，「太傅既救了孤，又何必絕人生路。」

那一聲「太傅」，又勾起了聞人藺纏綿的回憶。

是他看輕了。這樣青蔥熱烈的,怎會是那等自怨自憐的庸脂俗？

「誰殿下招惹得實在不是時候,本王不得不謹慎些。」

聞人藺指節稍稍用力，下掌中的金簪，「看著本王的眼睛。好好想想,該拿什麼籌碼來和本王談。」

他的瞳漆黑，似有蠱人心的力量，一貫低沉含笑的嗓音，也帶了幾分問的深意。

趙嫣恍惚間想起自己似乎看過一雙更瑰麗瘋狂的眼睛,想要深究，卻回憶不起更多的細節。

如果他們之間必須死一個人，方能守住這個……

知道自己此舉無異於以卵擊石，可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天已近全黑，再磨蹭下去，即便聞人藺不殺，亦在劫難逃。

那日所學的防驟然浮現腦中，一招一式清晰無比。回過神來時，已卸力旋，另一隻手接過右掌中拋來的簪子，再次橫向聞人藺的結。

聞人藺單手制住，皺眉：「你……」

話音未落，第三招已至眼前。

聞人藺「嘖」了聲，不得不反剪的雙手，指下用力，金簪終於力墜在了地上，發出叮噹的脆響。

趙嫣雙腕被他單手縛在背後，下意識勾朝他蹬去。眼看那隻秀氣的龍紋黑靴就要踹上雙-間，聞人藺忙側避過，屈的膝彎一頂。

趙嫣膝蓋一，悶哼一聲朝前撲去，面朝下摔在凌的錦被間。帶起的風使得的黑髮如雲煙般揚起，過聞人藺的下頜與手臂，再縷縷散落。

聞人藺屈膝抵在榻沿，一手按著的子，一手撐在的臉龐，俯覆了上來。

這真是個危險的姿勢，趙嫣整條背脊都僵了，難以啟齒的酸痛又爭先恐後湧上。

趙嫣頭髮散地蓋著半張臉，影綽的視線中只見聞人藺撐在榻上的那隻手霜白修長，淡青的筋脈略微現，距離的頸子只有不到兩寸。

甚至能聞到後傳來的清冷木香，宛如被按在案板上的魚，只能任人宰割。

「本王盡心儘力輔佐殿下，殿下卻用本王教授的招式來殺本王，好生涼薄。」

聞人藺萬年淡然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不悅，抬起的下頜道，「冷靜點了？」

聲音略微一頓。他著眼尾通紅，猶自息不定的小公主。

褪去了名為「太子」的怯懦偽裝，整個人都張揚明麗起來。明明是春水般瀲灧的眸子，裡頭卻彷彿燒著兩簇火焰，中帶韌。

在榻上亦是如此，有好幾次聞人藺以為會哭出來，可寧可一口咬在他的肩頭嚼碎嗚咽，也未曾掉一滴眼淚。

眼下被桎在榻上，仍徒勞地瞪著雙，就像是一頭困境中的漂亮小，齜牙咧地想要衝破牢籠，拼一線生機。

掌心下的纖細腕子脈搏急促紊，藥損傷加上緒起伏，已有急火攻心之兆。

聞人藺不再開口問結果，略一皺眉，抬手朝耳後覆去。

趙嫣僵著脖子，盯著他緩緩靠近的指節……

這回，恐怕是真的要完！

瞳仁一，繼而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黯淡。的眼睫徒勞地了，終是慢慢闔下。

待趙嫣急促的呼吸漸漸綿長平靜，聞人藺這才收回手。

「還真是不省心……」

聞人藺另一隻手也從腕上鬆開，翻坐在榻沿，小臂隨意搭在膝頭道，「該擔憂頭疼的，明明是本王才對。」

自語畢，又覺出幾分不對。

權傾朝野的肅王必須無堅不摧，所向披靡，而的寒骨毒，是他不能及的命門。若讓旁人知曉，還不知會引來怎樣的麻煩。

是以聞人藺方才幾番出言試探，可趙嫣寧可拔簪相向，以命相搏，也沒有提及和寒骨毒有關的一星半點，

趙嫣不笨，相反頗有些聰明小伎倆，才能幾次三番從他設的套中跳出。

莫非自己毒發時那副人鬼不如的尊容，趙嫣真的不記得了？

方才看眼中的茫然慍怒，似乎不像是作假。

聞人藺睨視榻上昏睡的半晌，抬手替將遮面的墨長發撥開些，出芙蓉般明麗的臉來。

這樣也好。

縱使當時真看出了什麼端倪，他也是有那麼點兒……捨不得善後的。

聞人藺角提了提。

興緻來焉，他以指腹輕碾過的眼睫，而後頓住，遮住了眼尾那顆不屬於的淚痣。

唔，看起來順眼多了。

地上還散落著兩隻羅，聞人藺踏著燭火的暖向前拾起，而後轉袍半跪，大手托起趙嫣垂在榻沿的小，輕輕將的革靴褪下。

秀氣白皙的足尖一覽無餘，在燈火下鍍著暖玉般的澤。竟是連子也顧不得穿好，便著急要跑。

聞人藺嗤笑著了那帶的腳趾，低聲道：「殿下但凡肯說兩句話哄哄，何至於落得這般狼狽？」

趙嫣自然聽不見他這聲似嘲非嘲的喟嘆。

渾然不知，任由他擺弄。

聞人藺握住纖細的腳踝，對著燈看了會兒，又將自己的手掌比上去。

見這隻腳竟是比他的手掌還小上一圈，他挑眉似是詫異：「這麼小。」

他以目研究了片刻，方將羅從腳趾往上套去，紮好，重新套上靴子。

聞人藺抬指抵著下頜端詳了榻上人片刻，才出命張滄備好的丸藥，俯挑開鬆散袍的一角，將丸藥擱在輕輕起伏的肚臍。

然後，抬掌覆上那片細膩玉，以掌心的溫度暖化那顆藥丸，直至化開的藥油被那片凝脂般的肚皮完全吸收。

自己雖控制得還算好，可這種事，難免有個。

這原是給各宮娘娘避子用的，比飲那等寒湯要管用些，但用多了亦會傷。

下次得研發些不那麼傷的法子……

這個念頭一經冒出，聞人藺推的作微頓，眼簾垂下影。

一次已是意外，哪還有什麼下次？

……

趙嫣彷彿陷一片黑的沼澤中，尋不到出路。

「嫣兒，嫣兒……」

有誰在喚，聲音縹緲仿若來自天際。

趙嫣睜開眼，朦朧的視線中，彷彿又回到了華行宮的寢殿。

窗外有淅淅瀝瀝的雨聲，趙衍披著雪的襕衫坐於面前，上鍍著一層銀的雨，正含笑著。

自己……這是死了嗎？

趙嫣試探手，似是要及那張與自己極為相似，卻更加溫的臉。

然而纖細的指尖頓在半空，又慢慢蜷起來。抿住菱，抱膝將自己藏黑暗的角落。

「嫣兒很難嗎？」

趙衍輕的聲音自耳畔響起，蘊著難以遮掩的擔憂。

「你一定很失吧，」趙嫣閉上眼睛，「我將事搞砸了。」

「怎麼會？嫣兒已經做得很好了，比大部分子甚至男子，都要勇敢聰慧。」

趙衍將手輕輕搭在的肩頭，溫聲道，「不要再苛責自己，那並非你的錯。孤的妹妹，可不是會輕易認輸的人。」

趙嫣眼睫一抖，抬起眼來，可面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黯淡，漸行漸遠。

「趙衍！」

趙嫣低著從夢中驚醒，一隻手還向前著，抓住了流螢的袖子。

……不錯，是流螢。

這裡不是鶴歸閣。

趙嫣四下環顧，只見自己正躺在東宮寢殿的大床上，淡黃的清帳紗正在燈影下微微晃。

撐著額角怔忪片刻，回過神來，立即朝上去。

束仍在，裳齊整，連簪冠亦是端端正正，甚至覺得簪花宴上經歷的種種只是一場噩夢……

如果，忽略現在遍的酸痛的話。

屏息開袖一看，那枚淺淡的指痕還在，一切都在提醒所經歷的並非噩夢。

趙嫣飛快放下了袖子，茫然半晌，啞聲問道：「我……怎麼回來的？」

流螢將紗燈往床榻的方向挪了挪，答道：「殿下在鶴歸閣昏睡過去了，肅王發現了殿下，便差人告知奴婢，這才將殿下接回了東宮。」

「肅王……」

趙嫣嗓子了，攥著褥子道，「誰去接的我？可瞧見……什麼異常？」

「是奴婢與李浮親自去的，只見殿下獨自在榻上睡得正濃，其他的什麼也未曾瞧見。」

言畢，流螢又輕聲道，「張太醫，已經為殿下把過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