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那一日,雨一直下著,他白翩翩,手中撐了一把油紙傘,轉過來,出佩戴黑玉額環的額頭。他將唯一的傘給了,獨自淋雨。
還記得那一夜,他手中寶劍在月下折出幽藍的芒,激起一蓬霧,殘忍中帶著麗。
還記得那一次,他從惡賊手中救了,醒來后卻見他獨自坐在懸崖邊,一片竹葉也能吹人之曲,直吹人心。
忘不了他薄著小那溫熱的,忘不了他曾為吸出雪貂之毒,忘不了他急著下山為取解藥,忘不了他將自己帶離越州大牢時,那灑不羈的影。
此時此刻,都不愿相信他就是瑞王。原來,他對的好,都是為了秋可。究竟做了怎樣的蠢事?雪雁玲瓏花,為他人作嫁裳。
最可笑的是心誠則靈,不知是龍霄霆的誠心上蒼,還是報恩的癡傻上蒼。
窗外雨聲更大,風亦強勁。
秋可低頭把玩著腕間的紅珊瑚,時不時打量霜蘭兒兩眼,角拉高,出一抹幽深的笑容。
刻。門外有人影佇立,一名男子聲音傳來,“王妃,藥引已準備好。”
是太醫沈沐雨!秋可面喜,道:“快進來。”
沈沐雨穿藍服,手中端著托盤,盤中放著一只雪白的瓷碗,旁邊還擱著一把雪亮的鋼刀。見了秋可,沈沐雨恭敬行禮,“王妃,微臣來取藥之。”
秋可也不多言,手指了指坐在席下的霜蘭兒,“沈太醫,這位就是蘭夫人。”
沈沐雨頷首,端著托盤在霜蘭兒側坐下。他至始至終未抬頭,保持著恭謙的態度,“蘭夫人,得罪了。”
日映在鋒刃上,刺得人晃眼。空氣死水般靜,時間亦是凝住,過得極緩。
等待片刻,秋可用描金扇子遮住半邊臉,故作凄怨道:“病痛折磨多年,承蒙蘭兒妹妹施以援手,我激不盡。沈太醫,每七日取一碗,蘭兒妹妹子可得了?”
沈沐雨回道:“稟王妃,自然有損傷。”
秋可面猶豫,遲疑道:“我實在不愿苦了蘭兒妹妹,這破敗的子,究竟還要害多人,真不如死了算了……”似再說不下去,兩行熱淚自眼眶中流出。
“王妃,你別這麼說。”丹青“撲通”一聲跪倒在秋可腳邊,哭得不能自已。
一主一仆,相扶而泣。其其景,恐怕見者皆會落淚。
霜蘭兒眼里出鄙夷和不屑。秋可想必就是靠這出的演技,蒙騙這麼多人。此刻若不肯救秋可,只怕所有人都會指責的不是,真是可笑之極。想了想,出手,淡淡道:“手吧。”
沈沐雨此時方抬頭,打量著面前子。衫素凈,唯有領口繡了一朵孤傲的蘭花,容貌清麗,有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純真之姿。他心中微嘆一聲,手中鋼刀劃上霜蘭兒手指。
屋中雀無聲,靜得能聽見鮮“咚”一聲落水中。
白瓷碗中,水清冽無比,珊瑚般的珠子越聚越多,漸漸了一片紅。
秋可微微坐起,見鮮慢慢凝聚半碗之多,松了口氣。
不多時,沈沐雨取夠鮮,替霜蘭兒包扎好傷口,起道:“王妃,微臣去熬藥,一個時辰便好。”說罷,他端了來時的托盤離去。
屋中氣氛因著沈沐雨的離開,恢復膠凝。
霜蘭兒最先打破沉默,聲音清冷,似積在青花瓷上的寒雪,“秋可,你以為今日取了我的,就結束了?”
“你怎能直呼王妃名諱,你這種下等人怎配喊?”丹青最先吼出來。
霜蘭兒輕哼一聲,“不錯,我是下等人。可惜你這個上等王妃需要我這個下等人的救命。”
秋可素來鎮定的神有所松,“你想說什麼?”
霜蘭兒淡淡道:“每七日取我鮮一碗,需一年,或許更久。王妃要怎樣保證我活到那時候?”
秋可不可置信道:“你威脅我?”
霜蘭兒輕輕一嗤,“反正我賤命一條,何必全你們?事到如今,你有什麼籌碼控制我?”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大可以逃走,或者留下來揭穿秋可真面目。總之,不會任人宰割。
氣氛再一次膠凝。
屋中沉香裊裊飄。
對峙片刻,卻有更冷的聲音傳來,“沒有籌碼,本宮有!”
霜蘭兒愕然回首。
“霍”的一聲,虛掩的門被一下子推開。
來者穿高貴的紅緞宮裝,滿頭珠翠相擊,聲音如同一浪高過一浪的鼓拍,回在空曠的屋中。
霜蘭兒一眼就猜出來者份,這樣的氣度,這樣的高貴,與龍霄霆一般清冷的眉眼,除了當朝顯赫的端貴妃還會有誰?
秋可連忙起相迎,叩請安,“姑姑,您來啦。”
秋端茗橫了秋可一眼,“本宮再不來,堂堂端王府犬都要登天了。”說罷,漆黑的雙眸凌厲掃向霜蘭兒。
那眸子黑得深邃,深不見底。被這樣的眼神掃到,霜蘭兒只覺脊背一冷,汗水涔涔落下。
秋端茗冷笑著從霜蘭兒邊過,在主位坐下,道,“可啊,你真是疏于管教。秋家個個都是能干之人,你哥哥庭瀾,年紀輕輕就統帥邊疆大軍。你得拿出秋家的氣來,眼下什麼時候,宮里就夠忙的了,你這還得我心。”
“是,姑姑。”秋可聲音甜甜的,撒道:“姑姑,你將桂嬤嬤調去好幾日,什麼時候回來啊。”
秋端茗輕輕拍著秋可的手,“我讓桂嬤嬤辦點事,快了。瞧你,虧得我將桂嬤嬤放你邊,沒在,你又……”
“我的好姑姑,您就消消氣吧。”秋可一邊語,一邊替秋端茗拿雙肩。
秋端茗了秋可額頭,笑道:“你呀,其他功夫不見長,就是越來越甜。”
這樣的景,霜蘭兒全不自在。
秋端茗似笑非笑向霜蘭兒,“怎麼,見到本宮不知行禮。你爹娘沒教你?果然是低賤人家出。瞧你這樣子,可想你爹娘亦是市井下作之流。”
霜蘭兒握拳,氣憤難平。雖是平民,可父母從小教不能疏于禮數。端貴妃進來時,已起行過禮,只是端貴妃不屑看。面不改道:“宮中禮教我不懂。民間子出嫁后,貴妃娘娘您就是我的母親。母親大人未曾教導蘭兒如何行禮,如有不周,還母親大人恕罪。”
屋外雨已停,冷風輕叩窗棱。
秋端茗神頓冷。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譏諷霜蘭兒父母是市井下作之流,霜蘭兒便反喚自己為母親大人。豈不是等于罵了自己?霜蘭兒一口一個“母親大人”喚著,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姜到底還是老的辣。秋端茗很快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呵呵,霜連城于何玉蓮倒是教出了個好兒。”
霜蘭兒一冷,秋端茗話里意思,像是認識的爹娘,這怎麼可能?宮中貴妃與市井平民能有怎樣的集?尚未細想,秋端茗冰冷的話語已飄來。
“實話告訴你,你爹娘命都在本宮手里。你若好好表現,本宮可以救他們一命。”
接下來,秋端茗大致敘述了大婚那夜整件事的經過。從七品檢校郎李知孝是北夷國細,混城防是想竊取機。霜連一直與北夷國暗中來往,后更是協助李知孝竊取機。大婚那晚,賓客皆是北夷國人假扮。李知孝假借婚宴,私開城門,放北夷人城,準備伺機在崇武門制造混。此事最終走消息,朝廷派人剿李知孝婚宴,并私下決李知孝。適逢瑞王府中打聽到質至的霜蘭兒要嫁給李知孝,當即出人馬將劫走,銷去的戶籍,明著納為妾。
秋端茗的話將整樁事與瑞王府撇得干干凈凈。如此鬼話霜蘭兒豈會信,反問道:“我爹爹一介平民,為何要通敵?爹爹長年臥病在床,如何能通敵?”
秋端茗姿勢高高在上,呼吸清冷漫長,一句話就令霜蘭兒啞口無言。
“看來你娘何玉蓮瞞得真好,什麼都沒告訴過你。你爹霜連曾在宮中太醫院任職,十五年前因參與構陷太子一案被貶,他臥病在床便是皇上當年懲治他的惡果。”
霜蘭兒震驚了,十五年前,只有三歲。爹爹竟然曾是太醫,這……突然想起小時候在家中無意間翻出一本醫書,一看從此迷,嚷著要學醫,爹爹極力反對,最后娘親苦苦相勸,才有機會仁心醫館為學徒。師父李宗遠總夸有天分,原來的天分傳自爹爹。
秋可見霜蘭兒怔愣不語,手中金扇輕搖,附在秋端茗耳邊道:“本來呢,這事不能告訴蘭兒妹妹,無奈蘭兒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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