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短暫沉默,寂靜的屋中傳來細微的聲響,像是誰的心正跳得凌。
龍騰的手微微抖,撥弄著袖口的南海珍珠,那樣圓,幾乎捉不住。無條件信任他,哪怕他說這樣殘忍的話,竟一點不信。可他沒有退路,他知道還想尋死,想讓他回祥龍國,的心思他怎會不懂?
再抬首時,他眸中只余寒冰,字字都是嘲笑,“我當你有多清高,還是被我迷了魂。看要是我早些將你弄上床,你還不是服服帖帖,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停一停,他突然揪住的襟,手輕佻地著的臉,一字一字說給聽:“你有沒聽過,以退為進?”
不等開口,他繼續道:“我父王與龍霄霆和秋家斗了這麼多年,我若攪進去,那才是必輸無疑。我父王做過什麼,你當我皇爺爺真的一無所知?霜蘭兒,不妨告訴你,阻礙我登上帝位的,本不是龍霄霆,而是我父王!我父王狠辣有余,能力卻有限,絕非帝王之才。再說,若我父王登基,何時才能到我即位?我不想像他那樣,大半輩子擔著太子虛名,一無實權,二需謹慎,真是度日如年。”
霜蘭兒眉心一跳,子微微抖。
“最聰明的做法,就是隔山觀虎斗!若龍霄霆斗不過我父王,皇位遲早還是我的。若我父王斗輸,龍霄霆的野心亦在皇爺爺面前暴。而我已然博得皇爺爺同,再來便是信任!”
霜蘭兒心中酸,強辯道:“如今你祥龍國都回不去。談什麼皇位?筠……”突然握他在自己臉側的手,聲音哀戚:“筠,你別再騙我了,好不好?”
龍騰狠下心來,將推遠,冷漠道:“天時地利人和皆全,我只差兩樁事便能功。第一樁事,需立奇功一件。”他突然笑了笑,“籌謀多年,皆在我掌控中。有個人你一定聽過。”
“誰?”霜蘭兒下意識地問。
“李知孝!”
那一剎那,霜蘭兒臉變得雪白。與李知孝的婚宴,是此生悲劇的開始,亦是整個謎團的開始,通敵叛國之罪,究竟李知孝與北夷國有何關系,而這一切跟龍騰……
龍騰深深凝視,“你想想,我們第一次相遇,是在何時何地?”
霜蘭兒的聲音突然弱下來,“新婚之夜我卻被劫至瑞王府。我打暈桂嬤嬤逃出來,想出崇武門卻沒令牌,正巧遇到你的轎子……”
龍騰打斷,“你有沒想過,那麼晚了,我出城做什麼?”
霜蘭兒不語,靜靜著他,眼中只有空茫。
“北夷國是由幾個部落合并,從中推選可汗,當時這名風吉可汗是主和派,想與祥龍國永久修好。可部落中有好戰的貴族,他們爭土地爭錢爭人,燒殺搶掠。風吉可汗想盡辦法打好戰貴族,維持邊關穩定。好戰貴族漸漸生了異心,聯合兵變,刺殺風吉可汗,重新推舉一位可汗,便是現在北夷國當權的佐部可汗。佐部可汗生殘暴,從此兩國大小戰火不斷。邊境將士,一半由庭瀾統領,另一半則由龍霄霆管轄,這你應當知曉。”
霜蘭兒點點頭,曾隨龍霄霆巡視邊疆,多知道些。此刻的聲音有些抖,“這些與李知孝有何關系,與你有何關系?”
龍騰擺出慵懶之狀,角抿殘酷的弧度,“那夜我去救李知孝,他的份差點被秋景華識破。其實,李知孝是個假名,他是風吉可汗唯一的兒子,流落祥龍國。我早與他相識,布局多年,經商是為籌謀資金,儲備藥材是為助他政變。佐部可汗暴,主和派貴族怨聲載道,若風吉可汗之子政變功。將為祥龍國邊疆帶來長久的平安。龍霄霆善戰,只是從戰上擊退敵人。堡壘要從部去瓦解,我若做這件大事,是不是曠古奇功?!”
頓一頓,他輕輕吐出幾字,“居大功返回祥龍國,若再抓住龍霄霆把柄。你說,皇位?是不是探囊取!”
隨著他話音落下,霜蘭兒慌起來。
龍騰補充道:“那夜為掩蓋事實真相,我派殺手銷毀證據,天換日,用假尸替換李知孝,將整件事圓得天無。你被劫走是幸運,否則你也不會坐在這里。”
怔愣良久,霜蘭兒極力想要鎮定,發的手不停地理著襟上的流蘇,忽地手上一用勁,細碎的珠子散落一地。突然伏在桌上哭起來,熱淚浸手背。
龍騰收攏五指,薄抿。他從未見過失態地放聲大哭,仿佛有無窮無盡的悲哀隨著淚水噴發,絕且哀慟。這樣的哭聲,令他的心狠狠揪起來。可唯有徹底絕,才能新生。
良久,霜蘭兒抬頭時已沒了淚意,“你想讓我做什麼?”
“我需要人做應,拿住龍霄霆的把柄,一舉將他擊敗。沒人比你更合適。”龍騰深深看著霜蘭兒,“不過,你現在這副病懨懨懦弱的樣子,是絕對不行的。給你兩年,你必須學會騎馬、箭、學會搏殺之,學會兵法布陣,屆時我安排你易容。聽著,每一樣你都要好好學,別我失!想想你的孩子,事之后,天下之大,你帶著孩子去哪都行。”
霜蘭兒臉上尚有風干的淚痕,愣愣著他。
龍騰面無表,“為什麼這樣看著我,難道你不恨龍霄霆?不想奪回孩子?”
霜蘭兒不答,視線落在自己腕間齒印上。
龍騰瞥見,淡淡道,“哦,瞧你那不爭氣的樣子,咬你一口算便宜你了。”
垂首,輕輕拂過上大紅嫁,拂過百年好合的繡花。
他開口解釋,“你全是,換上嫁才好遮掩,否則四被人盤查。”
手指緩緩挲著前懸掛著的翠玉扳指,冰涼的,似凍到、的心。剛自脖頸間解下。
他手阻止,“不值錢的東西,我早戴膩了。你留著隨便玩玩。想扔了也行,不用還我。”
俯,他靠近耳側。
冰冷邪佞的話語給予最致命一擊。
“別告訴我,你還是不愿相信。想知道你沒來得及見上一面的夫君李知孝,其實是誰?”
再靠近一分,灼熱的呼吸盡數噴灑在臉側。
他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地說出來,慢得好似凌遲,“風!延!雪!”
的臉,在這一刻終于變得雪白。
默然低頭,日影投在臉頰上,愈見亮,如白瓷一般,幾縷碎發從額邊垂落,卻被冷汗膩在脖頸中。不想相信,此刻也不得不信。
如果,單純只是他幫爭奪孩子。不會同意,不愿連累他。
如果,只是一場易。那麼,會鄭重考慮。畢竟,各取所需。
往事如云煙,突然想起……
記得被人陷害那夜,他輕輕一笑,慢悠悠地扣紐扣,好似他并沒做錯什麼,而是其他人打攪他的好事。
“不就是皇叔的人嘛,我早就想把弄上手了。”
記得皇帝的拐杖朝他背脊狠狠砸下,他直脊梁承,鮮自他頭涌出,浸染的衫。可如今,他告訴,以退為進。這是他的計劃之一。
記得離開瑞王府來到洪州,遇上風延雪,一同經營生意,從此有自己的事業,簡陋的閣樓是的家,有了屬于自己的希。
可如今,他告訴,一切都是他計劃好的。
瀘州天樓,他們相遇。
他的聲音和若四月暖風,“霜霜,我有點喜歡你了。”
“你真相信?你真是太好騙了。見過傻的,沒見過這麼傻的。哈哈哈--”
他總是這樣,半真半假的,無從分辨。
瀘州街市上,旁人誤以為他們吵。
他裝得很委屈,“娘子別氣了,都是為夫不好。為夫下次再也不會了,好不好?在場各位做個見證,我對的一片真心,天地可鑒。娘子,你就原諒我吧。”
洪州泛舟時。
山間的水格外清澈,竹筏漾起恬靜的波,兩旁青峰高聳,后跟著一搖搖墜的紅日。
清楚記得,他說:“我從不想當皇帝。”
他輕輕捧住的臉,神再認真不過,“我確定,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連自己想要的東西都得不到。閑云野鶴才是我的向往。”
那時,他麗的眼眸深深刻在的腦海中,再抹不去。
清楚記得,那夜,利箭刺穿了,痛得沒有知覺,唯有后他的懷抱溫暖如火。
可如今,他告訴,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他布的局,只是他一枚棋子。
他并不知道。活不下去,是因不想無止境地拖累他。只要活著,他總要為爭取、為考慮。可他不知道,什麼都給不了他,的心支離破碎,即便將自己拼湊完整,回應他的,可早不是完整的人,一碗絕育湯藥,的人生已是枯井。
可如今,他竟告訴,一切都是假的。
不欠他的,既不欠他恩,也不欠他。將來一切,也只是易。
其實,很想告訴他,是喜歡他的。只是,的已然給不起。本想允諾他下一世,再下一世,甚至生生世世。若有回,會好好他,只他。
可如今,他竟告訴,一切都是假的。
那也沒必要告訴他了。
既然全世界都這樣冷酷,全世界的人都這樣無,既然再麗的回憶都是一場騙局,既然是合作、是各取所需,為何不去爭取呢?還有孩子,要去奪回來,那是唯一的親人。
這一刻,霜蘭兒驟然起,面容不再哀戚,聲音平靜且鎮定,“你的易,我同意!”
龍騰著此前霜蘭兒的神,從凄怨,到茫然,再到堅毅,最后是冰冷。
他的心,在痛。
他的,在發抖。
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他已倉惶逃離,什麼都沒說,一個字都沒說。他一刻都不能再待下去,哪怕再多一秒,他都不能再掩飾好自己。
他穿越街道,穿過人群……他不知自己該去哪……
眼前似有什麼模糊了視線,所有景象像是隔著一層薄紗。忽地,臉頰似有一點冰涼要落下。他猛地仰起頭,深吸一口氣,不讓眼角的淚落下。
怔怔看著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天空,如同看著無底深淵,白鳥飛過,晴空萬里。
是誰在撕裂著他的傷口?他鮮橫流,他無法呼吸。
究竟要花費多心思,究竟要怎樣忍心中凌遲的痛楚,回憶著他們曾經好的點點滴滴,并將這些好回憶一一拆得支離碎,才能編出完的彌天大謊,才能騙過。
他傷,的目楚楚可憐,像是乞求,他不知自己怎樣說出口,可再難,他也做到了。而,亦是相信了。這不正是他想要的?
如果沒有,就讓仇恨支撐你。
猛烈,灼痛著他的眼。
他站在查索里城繁華的街市中,舉目去,圓圓的、尖尖的屋頂,有白的,有藍的,好似朵朵白云飄在邊,縹緲不真實。
有風掃過城鎮街角,他好似聽到無數蘭花悄無聲息地綻放,好似聽到日升月移,聽到雁過留痕。
如果,對他的,尚未開始,那將不再會有后續。
如果,對他的,剛剛萌芽,那也只能就此扼殺。
因為……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三年時,并不長,不過轉瞬逝去。有很多東西,必須學會,總要長。因為,將來能保護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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