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王城,阿史德科羅一把推開上息連連的奴,赤著上坐了起來,仔細閱讀奴僕遞來的檄文。
「有虞多罪,慢侮天地,悖道逆理,天命殛之...」
這位權相一字一語念著檄書文字,臉上刀疤緩緩,勾勒出猙獰笑容。
——
「...學宮欺眾庶,歌頌禍殃,戲弄神祇,震怒上蒼...」
依稀還殘留著修補痕跡的周國皇宮大殿中,皇帝聽著臣子的複述,手掌不由自主抓王座扶手,手背青筋暴起。
滿朝大臣欣喜若狂,彷彿已經看見了萬千鐵騎過荒山天險,一路向東進,直長安城下,實現周國三百年來的夙願。
——
「曾祖,曾祖!」
一名白年大喊著,拿著張紙,狂奔於清河郡崔氏宅邸。腳上被門檻一絆,差點跌倒在地。
「多大的人了,別糙糙的。」
正和老友們品著茶的崔老太爺眉頭微皺,接過紙張,待到看清上面文字,孔瞬間收,手掌不自覺用力,將瓷杯生生碎。
「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了?!」
周圍友人紛紛關切詢問,崔老太爺不言不語,只是將檄文放在桌上,用手指點了點,讓眾人看清「舉四海萬國之力,誅滅學宮,平罪虞,令萬民永安於中原」的字樣。
——
學宮垂雲湖畔,坐在長椅上的蘇馮沉默良久,將檄文撕碎,丟向湖面。
他起離開長椅,踏過長橋,走進監學樓,沿著臺階拾級而上,來到最高層。
走廊牆上掛著歷代山長的畫像。或灑超然,或睿智深邃,或溫和寬厚。
蘇馮在走廊盡頭站定,抬頭著牆上的扶劍而站連玄霄畫像,許久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他長嘆一聲,從懷裡掏出鑰匙,打開了山長書房的木門,來到桌后坐下。
書桌上擺放著厚厚一疊畫紙,紙上容,依舊是那座恢弘壯闊的地下城池。
「你早就料到了麼...」
喃喃自語,淹沒於昊天鐘聲。
——
「...布告天下,咸使聞之。」
虞國大明宮,中書令薛機念完了整篇檄文,面無表地將紙張放下。
書房裡落針可聞,太子李嗣面龐繃,尚書僕裴肅目沉,皇帝背對著眾人站在窗邊,著窗外池塘。
夜已深,池塘邊沿的石質供燈里,閃著蠟燭火,將池面照亮。
波嶙峋,一條金鯉魚緩緩上浮,不知是不是得病的緣故,它看起來毫無活力,虛弱地擺盪著尾。
「道門欺人太甚,」
驃騎大將軍咬牙切齒道:「我們得有所回應!」
門下侍中東方錄瞥了他一眼,問道:「怎麼回應?同樣發條檄文要攻下太皞山?藩國會怎麼想,虞國百姓會怎麼想?」
道門延續數千年,四海萬國世世代代的億萬百姓全都信奉昊天,其中還包括附庸於虞國、年年進貢的番邦小國。
這些藩國絕不只是滿足皇帝個人好大喜功的工,通過與藩國的民間貿易,虞國每年都能得到大量的木材、石材、香料、藥材、皮草、金銀銅鐵等資源。
並且藩國本的地理位置,也給虞國提供了航道、港口等條件。
山河鎮守符並沒有將這些藩國也一併納其中,
就算虞國要表態,誓與道門決一死戰,也要先理好這些藩國,防止他們突然倒戈。
至於虞國國,上千年的宗教習慣,沒那麼容易消除,同樣需要時間引導百姓,統一思想。
「可總不能什麼也不做,唾面自乾吧?」
驃騎大將軍怒道,一拳砸在牆上,引起陣陣制漣漪。
書房嘈雜不斷,這些站在虞國權力頂點的人,以爭吵掩飾心中的不安。
四海萬國並非誇張,以道門的地位、實力,真的能調各個王國,投到戰爭當中。睜目去,舉世皆敵。
「陛下,」
一直坐在角落冷眼旁觀的鎮軍大將軍燕雲盪突然站起,對站在窗邊背對眾人的虞帝拱手道:「請容老臣先行告退,回家理些家事。」
書房一時間安靜下來,燕雲盪這些年又老了些,一直賦閑在家,儘管形依舊魁梧,但兩鬢的斑白與乾枯的鬍鬚,卻怎麼也遮掩不住。
虞帝緩緩轉向這位肱骨之臣,問道:「什麼家事?」
「最後抱一抱孫子孫。然後,礪戈,秣馬,奔赴前線。」
燕雲盪有些渾濁的雙眸陡然變得銳利,聲音沙啞而礪,「太皞山挾昊天信仰以命萬國,勢要平虞國,誅滅學宮。
有的人害怕了,想逃離,帶著家人遠離戰火。有的人則欣喜若狂。
這些到開心的人,或是世家豪族,覺得能在沒了李虞制后,恢復往日榮。
或是失意士子,覺得能趁著世,踩著他人骸更進一步。
或者是乾脆的狂熱信徒。非蠢既壞。
臣不到欣喜,也不想逃離——臣太老了,年逾古稀,已近耄耋,既逃不,也不想逃離這片養育了我,給予我舞臺,賜予我功名的故土。」
燕雲盪側目向南面,眼眸里滿是卷,彷彿能過重重宮殿阻礙,看見繁華富庶的長安城,看見生機萬競發的虞國土地。
「如果有一天,太皞山的兵鋒真的抵達邊境,也得先從我的上過去。」
燕雲盪回過頭,沙啞笑道:「而在那之前,臣心中橫亙多年的疑,應該也能得到解答——太皞山樞機自稱神使先知,他們的,是否是紅的。」
說罷,他朝皇帝拱了下手,轉推開門扉,在門外侍的疑目中,大笑著步深沉夜。
虞帝站在原地,著燕雲盪漸行漸遠的背影,角下意識地上揚。
他環顧書房眾人,平靜道:「太皞山的聲討檄文遲早會傳播開來,既然堵不住,那就不要堵了。東方錄。」
「臣在。」
「讓門下省草擬一片檄文。」
「敢問陛下,檄文題目是...」
「《討萬國檄》」
虞帝說道:「朕要在泰山封禪,將檄文告知上蒼,告知李虞列祖列宗,告知黎民百姓。臣非亡國之臣,朕非亡國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