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便是穿一襲大紅的婚袍，也難掩他上的淩厲之氣。

更遑論，他的手背還淌著，像是飛濺的碎瓷片所傷，綻開一線猩紅，鷙非常。

聞致像是沒有看到手背上的劃傷，雙手擱在軲轆上，艱難地推椅上前。

暗褪去，燭火的明層層落在他的上，看得仔細了，明琬才發現他其實生得十分俊。

大概為了方便聞致出行，府上房舍並未安置門檻，而是平坦通向裏外。隻是木質椅到底笨重，推起來很費力氣，聞致手背上青筋微微突起，傷口崩開，流得更厲害了。

木軲轆碾過掉在地上的那半塊糕點，穩穩停在明琬麵前。

迫極強，冷得人心尖打。

明琬角還掛著糕點屑，抿了抿，愣愣地看著那渾散發出沉鬱敵意的年，一口糕點要上不下地卡在中。

“嗝！”有個壞病，一過度張就會打嗝。

聞致的眉頭皺了起來。

“姑娘，蓋……蓋頭……”床柱旁，青杏巍巍地細聲提醒。

明琬回過神來，忙手忙腳地將起的蓋頭重新蓋好，視線阻擋，不用看聞致那張侵略極強的臉，胃中果真舒坦了許多。

記得，隻待新郎為挑起蓋頭，再飲杯酒，這禮就算是了。

可聞致並沒有要掀蓋頭的打算，對桌上綁著紅繩的一對酒樽也不聞不問。

他滿眼疏離鬱，涼薄蒼白的輕啟，猝不及防地問：“你嫁過來，是為你爹？”

未料他開口第一句竟是問這個。

怔了怔，明琬選擇說實話：“是。”寂靜中，咽了咽嗓子，又問，“世子如何知道？”

聞致垂下眼，眼下落著一層翳的暗灰，說：“我是有疾，又非聾了，‘賣救父’這等彩的故事，豈能不知？”

他一語道破，毫不留，明琬像是被人當眾打了一掌，臉上忽的一陣針刺般的熱辣，又順著四肢百骸退了個幹淨，隻餘滿寒意。

鬆開張絞的手指，明琬緩緩抬頭，隔著嫣紅朦朧的輕紗蓋頭與聞致相，忍不住回了：“不論我為何而來，都是太後娘娘親自賜的婚，三書六禮明正娶。何況你我這種況，當屬各有所需，誰也別嫌棄誰。”

指尖一滴滴落，聞致冷聲說：“我小瞧你了。你可知上一個這般聒噪之人，是何下場？”

強大的迫襲來，仿佛墜深潭之中，冷冰冰難以呼吸。

明琬口起伏，半晌無言。

“這樁婚事，本非我所願。”聞致墨的眸如一潭死水，映不出半點暖，“你的目的已然達到，以後最好來煩我，否則……”

明琬立刻道：“好！”

聞致顯然沒想到會應允得如此爽脆，竟默了會兒。

明琬按捺住怒意，怕他沒聽清，又穩穩重複一遍：“我說，好！井水不犯河水！”

聞致看著，似是在分辨這句話的真假，抿了抿線道：“最好是這樣。”

房之中，他一刻也不想多待，用力調轉椅方向，緩慢地推了出去，唯餘明琬坐在房中，緒波濤似的翻湧。

聞雅想必一直在外頭觀，見聞致這麽快出來，訝異道：“阿致，你怎的就出來了？”

“我已經如阿姐所願，和打過招呼，說過話了。”聞致淡漠道。

冷風灌進新房，床幔鼓，燭火明暗不定，敞開的門扇被夜風刮得吱呀哐當的，像一張無嘲笑的巨。

聞致那冰冷鋒利的話語如刀子般紮在心中，又氣又悶。忽的一把扯下冠上的紅紗蓋頭，一團憤憤地扔在床榻上。

氣煞人也！

他那是來打招呼麽？分明是辱，是威脅！

“小姐，你別生氣，”青杏也被聞致嚇得不輕，忙向前給氣得冒汗的明琬扇風，嗚咽道，“大不了，以後咱們見他繞道走就是了。”

“不待見我也沒什麽，畢竟是我自作主張，隻是他那態度著實傷人，我一時忍不住，回了他幾句……”明琬泄氣地垮下雙肩，十分後悔自己方才的失控，有負父親的教誨。

篤篤篤——

小心翼翼的叩門聲傳來。

隻見聞雅提著一盞紗燈站在門口，目尚且有些紅，想必是剛哭過，擔憂道：“阿琬，你還好麽？”

如今沒了蓋頭的遮擋，視線清明，明琬才發現聞雅生得十分貌，眉眼間與弟弟聞致有六七分相像，隻是更和些，江南春水似的清麗。

也不知都是同一個爹娘生的，姐弟倆子氣質為何相差如此之大，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聞雅臉上的歉疚和擔憂並非作假，明琬整理好心，起行禮道：“阿姐，我沒事。”

“快起來！你是世子夫人，不必向我行禮的。”聞雅忙扶起，拉著的手一同坐下，又命侍婢端上粥水和各致的糕點、小菜，盛了一碗親自送到明琬手中，溫聲道，“折騰了一天，阿琬定是了。你初來府上，我也不知你喜好什麽、忌口什麽，就讓廚房隨意弄了幾樣，你先將就著吃些墊墊肚子，別傷了胃。”

聞雅說話句句溫，字字懇切，明琬攪著碗中晶瑩的粥水，心中的不平之氣消散不，忙道了謝。

喝了幾口，忽的抬起頭來，眼中閃爍著赤子般的真誠，笑道：“阿姐，你真好。”

聞雅以袖掩，也輕笑起來。道：“我一見你，就像是見著了親妹妹一樣。隻是可憐你這麽好一個姑娘，要嫁來我們家……”

說著，眼圈又有些紅了，淺歎一聲，換了副輕鬆的口吻道：“阿致那小子，定是氣你了，你千萬別和他計較。其實，他以前不是這樣的，隻是……罷了，說這些作甚？阿琬快吃，吃呀！”

關於聞致的事，聞雅並未說太多，但明琬大概能猜到：十有八九是捧得越高，跌得越慘，困在心結中走不出，漸漸了魔……

房花燭夜，明琬是一個人睡的。

素來認床，睡在過分的綢緞被窩中，隻覺渾不自在，輾轉許久未眠，隻得將床幔一，低聲喚道：“青杏！”

外間亮起一盞燭火，青杏著惺忪的睡道：“小姐，何事？”

“我睡不著，你上來陪我吧。”明琬掀開被褥，拍了拍側的位置。

明琬向來沒有什麽小姐架子，與青杏名為主仆，實則更像姐妹，常一張榻睡。

但今時不同往日，房喜床，焉有丫鬟上去的道理？

青杏有些踟躕，朝門口張一番：“小姐，這不妥……”

“有何不妥？都後半夜了，不會有人來。”何況，聞致必是厭極了這樁婚事，又半不遂，怎麽可能有興致來房？

青杏拗不過明琬，隻好吹了燈，小心翼翼地沿著床榻邊沿仰躺。窗外燈火闌珊，影影綽綽一點昏，熨燙著兩位的心事。

“唉。”明琬忽的長歎一聲。

“唉。”青杏也跟著歎了聲。

主仆二人睜眼看著黑漆漆一片的陌生帳頂，有一搭沒一搭地絮叨許久，這才枕著四更天的梆子聲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來，才發覺下起了小雨，

按禮，新婦進門的第二天要早起，給公婆奉茶。但宣平侯夫婦已經不在人世，明琬跟著聞家阿姐的指引，去神堂的靈位前了個麵，祭三杯酒。

聞家先祖的靈牌像是一把把塵封的劍佇立在神臺之上，線香嫋嫋，訴說往日崢嶸。

聞致也在，依舊坐在木質椅上，眼中落著一層深刻的翳，黑沉沉人看不。

祭拜完先祖，明琬退在一旁，與聞致相隔甚遠，不安的視線落在相反的方向，刻意不去看那個冷冷臉的人。

聞雅的視線在二人間轉了一圈，而後輕笑著，牽住明琬的手將拉到聞致邊，有意撮合小夫妻倆道：“我做了雲英麵和桂花湯，早膳大家一起吃吧！”

明琬對聞致的印象著實不佳，被拉著站在他側，頗為不自在。看在聞家阿姐的麵兒上，隻得靦腆笑笑，應允：“好呀。”┇思┇兔┇網┇

聞致眼下一圈疲青，累極般淡漠道：“阿姐先吃，我不適，不奉陪。”

“阿致，不吃飯怎麽行……哎！”

聞雅勸，聞致已自顧自調轉椅，緩慢推行出去了。

簷下滴雨，明琬看著他清冷疏離的背影，在心中輕哼了一聲。

最不喜這種人了，自己不痛快，就要弄得周圍所有人跟著他一起不痛快。

第04章跌倒

廳堂之中，早膳馨香盛，卻隻有聞雅與明琬相對而坐。

“阿琬，你嚐嚐這個。”聞雅地給明琬夾了一塊荷花，自己沒吃，隻偶爾著聞致居住的東院暖閣出神。

明琬夾住荷花細細咬了一口，讚道：“好吃！”

聞雅蹙起的柳眉這才舒展開來，溫婉笑道：“真的麽？以前阿致也最吃我做的荷花……”

聲音戛然而止，聞雅掩飾般，將剩下的一碟荷花盡數推到明琬麵前，輕聲說：“阿致自小心高氣傲，子倔，讓你見笑了，但他並非好歹不分之人，時間一長自會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