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蹭的……嚴重麽?”
不嚴重,隻是有兩三點豆大的青紫淤痕,沒破皮,但還是令聞致眸晦暗了一瞬。他垂下頭,眼下落下一層翳,在明琬的背脊上烙下一吻。
明琬止不住渾一,又被聞致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逗笑了,轉過道:“幹什麽這副樣子?不繼續的話,我睡覺啦。”
聞致竟然還真的放開了,著子低低“嗯”了聲。
“哈?”明琬詫異地看著兩人之間窘迫的境,試探道,“那,我真睡了?”
“睡吧。”聞致掀開被子下榻,尋來了活化瘀的藥膏,按住的子道,“別。”
“有這麽嚴重麽?我都沒覺。”明琬嘟囔了一,滿腹雁、鹿的燥熱,將上來的聞致拉開,翻睡去。
睡到半夜醒來,外間還亮著燈火,明琬了側空的位置,著眼睛開帳簾,趿拉著繡鞋往鏤花月門外一瞧,隻見聞致披坐在案幾邊,正執筆凝神寫一本手劄,仿佛在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明琬倚在門邊,歎了聲氣。
聞致立刻聞聲來,見穿著單薄的裏站在月門邊,便匆忙擱筆合攏手劄,起道:“起來作甚?”
“你又睡不著麽?”明琬問。
聞致道:“已睡過醒來。”
“再睡會兒吧,休息不好子是會吃虧的。”明琬又朝案幾上看了眼,覺得那本手劄悉,好像有好幾次夜裏都見聞致在上麵記錄些什麽,便疑道,“是有什麽加急的公文要理麽?”
不知是否錯覺,聞致的神有一瞬的不自在,很快恢複平靜道:“沒什麽。天冷,回床上去。”
明琬被聞致拉回床上,忽而笑道:“我了,聞大人。”
聞致一怔,沒有驚外頭值夜的下人,自己起給倒茶水。
聞致著他悠然沏茶的背影,渾然天的貴氣,心中不由滿滿當當泛出暖意。聞致近來變化太多了,至麵對的時候戾氣消弭,多有了些人味,這樣的聞致令到十分安定。
興許是恃寵生吧,明琬就是喜歡不可一世的聞首輔為妥協的樣子。
聞致停職的第七日,府中來了一個客人,正是便打扮的李意。
李意不知和聞致在書房會些什麽,明琬自然不會去打擾,便去自己的藥堂坐診授醫。
這幾日藥堂漸漸打出名氣來了,前來問診求藥之人不,幾個藥生也都謙遜好學,協助青杏將藥堂打理得井井有條。下午來了個大腹便便的婦人,並未懷胎,腹中囊腫應是某種病灶,有些棘手。
明琬想起之前薑令儀留下的那幾本祖籍醫典中有類似病例的記載,又怕侍婢不識字翻了典籍,想了想,還是決定親自回去取。
路過書房時,書房門依舊閉,門口站了許多陌生威儀的侍衛,應是李意帶來的人。
明琬回了廂房,循著記憶從書架上出薑氏醫典,卻不小心帶落了一本手劄。
是聞致夜間常寫的那本,竟然混在的書中藏在了書架的。
明琬失笑,蹲拾起手劄吹了吹灰,正要放回書架上,卻無意間瞥見了其中記錄的容,不由一愣。
手劄中記錄的並非什麽權謀大計,也非令籌劃,而是一些瑣碎的日常小事,且每一頁的記載,都與明琬有關。
【開化二年,元日。
吾於朝堂之上,慣於槍舌劍,不知如何哄人。小花說若有口難言,可以筆代之,將心中所想一一錄,不失為傾訴之道。下杭州前想過千萬種帶回的方法,然一見麵……】
後麵寫了句什麽,又被劃去,繼而接上:【今日攜歸家,吾心甚喜。】
開化二年元日,正是明琬隨他從杭州回歸長安的那天。心神一,鬼使神差地,繼續朝下翻去……
仿佛風吹迷霧,遮擋在自己眼前的一切即將浮出水麵,帶出一個所不了解的、聞致的心世界。
第75章書
【開化二年,初九。
伏案而眠,未完之草藥圖本於手下,雪頰染墨,倦怠無比,令人見之心生憐惜。吾而今所願,隻盼其安然活著,不必事事爭強,然有前塵之鑒,於吾尚有戒心,不敢相勸,唯恐言語鋒利,惹不快……】
字裏行間著小心無措,還有淡淡難以排遣的憂愁。明琬甚至能想到他於夜深人靜時執筆,微微皺眉落下字字心事。
後麵還補了一句:【筆下畫技,著實不敢恭維。今吾代筆,非是邀功,而是不想其勞累至此。雖力微而竭盡所能,實不知所求為何?】
被堂堂首輔大人蓋章定論“畫技糟糕”,明琬一時心複雜,又朝後翻了一頁。
字跡明顯潦草狷狂了不,這日似乎他心頗為糟糕。
【開化二年,上元。
今日生辰,久候不至,橋邊煙火徒勞放盡,滿地餘灰,看著與姓章的於門前攀談嬉鬧,吾竟嫉恨骨,如萬蟻噬心。當年生辰之時,亦是久等我不至,或是為這樁舊事報複,可往事已然發生,便是痛哭流涕也無法重來,既如此,吾因何要懺悔?隻恨不能將永縛旁,永囚心中。】
【開化二年,一月十六
今日在庭中,收養的那孩子問我:為何這麽久不去杭州尋們?
稚兒年,不知非是我不去尋,而是不要我了。】
【開化二年,一月廿三。
教對弈,得以親近,心中略喜。】
【開元二年,二月初一。
昨夜故意輸棋之事被知曉,似頗為介懷。吾原以為如此能讓開懷,看來不盡然。已責罰小花。】
【開化二年,二月初九。
姓章的已被逐出長安,自此無人再纏離間,喜。】
【開化二年,二月十六
太醫署老頑固強占之手稿,已罰。難自吻,不喜,以為戒。】
【開化二年,二月廿四
今日癔癥複發,認錯了。一時心如懸刀,不知將來若知曉我病重如斯,會否害怕?】
看到這,明琬心中一酸。心病的折磨,神的痛苦,當時的並不知聞致強的外表下埋藏了這樣的惶恐與害怕。
繼續往後翻去,是沈硯被李緒的人綁走的那段時日,手劄中記錄是零碎潦草的三言兩語,可以看出聞致的心前所未有的繃。不順,親人難,病癥的加重還有朝局的張,皆令他心燥鬱,盡管他呈現在明琬麵前的永遠是遊刃有餘的冷靜模樣,好像世上沒有什麽能打敗他……
手劄中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空白,再次記錄是一個多月以後,他突然帶回了一隻獅子貓。
【開化二年,四月十三
發現了。】
短短四字,不知蘊含了聞致多無措惶恐,和偏執的掙紮。
之後的明琬醉酒‘調♪戲’,因幹擾藥堂坐診而爭執,遊船遇刺數日昏迷不醒,一直到答應與聞致重修舊好,每次寥寥數言,道出了他深埋在心底的真實緒。
越到後頭,類似於“不喜”“不悅”“喜”這樣的字眼出現的次數越發頻繁。難怪明琬覺得聞致這幾個月來的變化很大,原來如此,他一直在暗中記錄心聲,再據的反應不斷修正著自己的言行……$$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上天賦予了聞致文武兼備的才能,卻忘了施與他有關的一切,於是他隻能像這樣一點點地去學,去索,用五年零七個月的時間一點點拚湊起了那麵破碎的鏡子,哪怕被鋒利的過往刺得滿手是。
最後一頁記載,是在昨夜。
【開化二年,九月廿一
白日秋原驚馬,未能克製緒,使背部蹭傷,心中甚是燥鬱。年舊事仍曆曆在目,當引以為戒,夜中以冷水浸手半刻,稍平心緒……】
後麵戛然而止,應該是見明琬半夜醒來,匆匆擱了筆。剩下的空白頁中夾著一封家書……
不,與其說是家書,薄薄信箋上擺明了寫著“書”二字。
明琬指尖一抖,將那封信箋捂在心口,幾度深呼吸,才敢展開一看。
從紙張年份和上頭落款的日期推測,應是寫於聞致北上突厥議和前夕,他自知此去兇險,便提前寫下此書安排後事。
【……若吾有不測,吾妻明氏有幸歸來,則房產地契妻與吾姊聞雅平分,私財五百兩贈與丁叔與親侍小花。若吾妻不歸,則家產盡歸阿姊所有。吾死後,吾妻明氏當守節如初,永遠隻能是我聞氏妻……】
最後兩句又被一筆狠狠劃去。明琬不知他是懷著何等心寫下此書的,上麵暈染的暗痕跡,像是淚水打在墨漬上暈開而,目驚心。
【吾死後,吾妻明氏可自行改嫁,不禮教束縛。年負氣,未能與妻白首,乃吾此生至憾。
聞致,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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