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恒的確是知道了這件事。

葉知秋他們過去的時候，葉恒坐靠坐在床榻上，低垂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但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心并不太好。

最后，葉知秋也葉知柏也只能沉默坐在床前，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結果，還是葉恒開了口：“外頭現在怎麼樣了？有人替廣亮冤沒有？”

廣亮是左侍郎的字，一般葉恒都這是這麼他。

他似乎有些唏噓：“他那個小嫡孫滿周歲的時候，還請我去吃過酒。那孩子白白凈凈的，一雙眼睛又大又亮——當時羨慕的我唷……”

葉恒回想起當時景，想起故人意氣風發的高興樣子，就怎麼也說不下去了，沉默地住了口，又抬起袖子來，了潤的眼角。

葉知秋寬一句：“爹爹，這個事……肯定會再查的。我人盯著，一有消息，就立刻過來告訴您。”

葉恒點點頭，又看一眼葉知柏：“柏兒，你去幫忙收尸吧。他們家人都死絕了，估計……沒人給收尸了。總不能讓一家大子人連個收尸的人也沒有。廣亮也指點過你，算是半個恩師，你該去盡盡心。”

頓了頓，他又低聲音：“我聽聞還有兩個人去祭祖并不在京都，你看看能不能想辦法，幫忙藏匿一陣子吧。就當是……給廣亮留下個脈。也當是別讓無辜人枉死。”

這話葉恒說得很輕，也很沒底氣，因為他不知道該不該讓葉知柏去冒險，更不知道葉知柏會不會答應這件事。

所以，葉恒甚至是有點兒祈求的。

葉知柏本就沒有任何猶豫。

倒是葉知秋攔住了葉知柏，把這個事主攬了過來：“別讓哥哥去了，我人去跑一趟吧。這個時候，咱麼家如果直接出面，反而不好。說不定目標太明顯，更會被人有心人盯上。只不過，就怕他們不認識我派去的人，到時候不肯跟他們走。”

“這個簡單。”葉恒立刻臉好看許多，他指揮葉知柏快速去一趟自己的書房，讓他去取一塊放在他箱子里的玉佩，然后帶過來給葉知秋：“那塊玉佩是廣亮心之，有一回打賭輸給我，他們家的人，都知道這個玉佩。看見這個玉佩，就會明白的。”

葉知柏去了一趟書房，很快就回來了，手里果然拿著玉佩。

葉知秋收下玉佩，又看一眼葉恒：“爹爹，你說，左侍郎到底是不是冤枉的？”

對于這個問題，葉恒良久也沒回答，幾乎葉知秋都以為他不會說了，才聽見他很輕的說了句：“廣亮或許不是那麼正直，但這種事，他既然選擇用這樣激烈的手段來證明清白，那就一定沒做。”

葉知秋明白了。

和葉知柏對視一眼，然后都苦笑出聲：“那，這個人或許就是右侍郎了。”

如果真的是右侍郎，那右侍郎可真是機關算盡。

這就，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葉恒也苦笑一聲：“我也搞不清楚了。但他為何要做這件事——”

他想不通。

明明年輕時，都想的是天下百姓，想的是如何讓國庫充盈些，好讓國力更加強盛。可怎麼一個個到了老了老了的時候，反而生出了野心？

陛下還沒立太子，他們倒是先著急起來。

葉恒想不明白，最后也不想再想。

而宮里，陛下發了好一通的脾氣。

他死死的盯著周鶴：“為何會如此？”

周鶴低著頭，一點也不替自己辯解：“是我沒查明白。”

這件事，他是大意了。

因為從一開始他們就盯著那些稅銀，盯著戶部，所以才能快速鎖定到左侍郎上。

可也正是因為這個，他自信過度，忘了多思考多復查兩次，結果釀這樣的事故。

說實話，這還真是周鶴替陛下辦差這麼多年以來，最為不力的一次。也是讓陛下最失的一次。

周鶴想到那濃厚的腥氣，想到左侍郎滿門的尸，神更加冰冷鋒銳：“最多三天，我一定能查清楚。”

陛下了自己的眉心，一深深的倦怠冒出來。良久，他忽然問了周鶴一句話：“你覺得，會不會是十九弟的安排？這就是一出苦計？”

葉恒的傷，葉知秋的鑰匙上，接著就鬧出這麼大的事——出了這樣的事，百姓們不會想那麼多，只會覺得驚恐，只會覺得或許真是他這個皇帝老了，掌控不住大局，讓臣為禍朝廷了。

而到了這個時候，那就必須趕立起來一個可以穩住大局的人，只有如此，才能讓百姓們重新安心。

陛下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面對一個百出的篩子，需要不停地去補——沒完沒了地補，本騰不出手來做別的。

這樣的憋屈，讓陛下深深地有些無力。

而這個問題，周鶴良久也沒有出聲。

陛下也沒有再追問。

其實他們都明白，陛下并不是真的在問周鶴，而是自己問自己。

而周鶴其實也無需回答——因為這個問題，本沒有答案。

“去查吧。”陛下擺擺手，讓周鶴下去了。

周鶴悄悄退出，心里的一郁氣卻越來越重：很久很久，沒有遇到過這樣讓人覺得束手無策的事了。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邊烏沉沉的云，沉著臉：要下雨了啊。

也許是老天爺都覺得左侍郎一家太過慘烈，這天中午，雨就砸了下來，兇猛無比，打在人上，也是疼得不行，這樣大的雨，讓人心驚膽戰，而那雷滾滾劈下，仿佛大地都在震。

天地之間一片漆黑，仿佛夜間提前降臨。

葉知秋站在廊下，看著幾乎要看不見三步開外景的雨，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這麼大的雨，或許也真的是老天爺都在替那十幾條人命哀痛吧？

葉知柏去幫忙收斂了，這會也沒回來，葉知秋囑咐下人吩咐人等雨小一點之后去接人，而自己則是沿著回廊，去了戚氏的院子。

戚氏憂心忡忡，怕葉知柏出事，也怕他淋雨，見葉知秋來了，勉強一笑：“快坐。你冷不冷？這樣大的雨，一下就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