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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朱閔青走了,抄家的錦衛反倒更加興高采烈——沒有冷峻的上峰在旁看著,這下他們的腰包可以塞得鼓鼓囊囊啦！

狂暴的嘯風卷著雪塵肆無忌憚地盤旋著，瘋狂地往人臉上上撲，吹得人們睜不開眼張不開，看熱鬧的人們經不住凍，沒多久就揣著手回家了。

蘇家眾人挨個兒立在門口，一會兒東倒一會兒西歪,在裂帛一樣嚎的風中瑟瑟發抖,有幾人擎不住，木頭子似的直直栽倒在雪坑裏。

兵不屑管,旁的蘇家人個個呆滯麻木,沒有人上前攙扶。

吵鬧聲中,蘇家的“柱國右族”黑漆金字門匾被摘了下來，隨隨便便扔在地上,須臾片刻便蒙上一層雪塵。

秦桑靜靜地放下車簾，馬車隨即掉頭，咯吱咯吱地碾著冰雪,離開了這個曾鼎盛一時的府邸。

蘇家倒臺了,遼東庫銀案也漸漸平息,宗長令依舊關在詔獄,朝野上下似乎都忘了還有他這麽個人。

因皇上龍欠佳，京城的上元燈節沒有大肆辦，且蘇鬥遭到清算，與之來往切的人都惶惶不安的,生恐下一個到自己。

所以，永隆二十六年的年節，就如同結了冰的護城河，表麵上平靜如斯，下頭卻是暗流湧，湍鳴著奔騰而去。

很快到了二月二，京城人家房頂上的積雪還未完全開化，天氣仍顯得十分幹冷，除了黃燦燦的迎春花帶來幾分春意，京城各仍是禿禿、灰暗暗的沒什麽生氣的樣子。

這個時候，壽王舊宅的海棠一夜之間花開一樹，料峭春風掠過，便如一團紅的雲微微飄，映著拂曉燦霞，當真是明豔奪目，楚楚有致。

則矣，卻差點沒把看守宅子的差役嚇個半死。

據說那株海棠是壽王生前的最，頗有幾分靈氣，壽王湮滅後，也隨即凋零枯萎。別說開花，多年都沒發過芽！

如今怎的突然開花了？

而且本不到開花的時節！

天生異像，必有冤。

逐漸，一個令人心驚跳的消息在街頭巷尾悄悄傳開：壽王是冤枉的，本沒謀反，都是被人構陷的，那株海棠是為主人喊冤來啦！

春日一天暖似一天，這個消息也從民間蔓延到場，人們議論紛紛，一時間甚囂塵上，幾乎了公開的。

終於有人耐不住上書永隆帝，請求重審壽王謀反案。

一來以正視聽，畢竟謠言傳來傳去，越傳越離譜，實在有損皇上聖名。況且百姓間傳謠，若朝廷不當回事控製，極容易被為人利用生事，攪朝局。

二來麽，壽王案當時牽連甚廣，畢竟是由時任掌印太監的張昌主查，彼時很多朝臣對他頗有微詞，張昌定然會挾私報複。其中產生的冤假錯案，不如趁此機會一並查明。

永隆帝不想查。

可隨著壽王舊宅的海棠花開得越來越盛，朝野上下呼聲也越來越大，最後，就連朱緹也勸他查一查，哪怕走個過場，起碼把朝臣百姓應付過去再說。

永隆帝也不是傻子，隨即猜測道：“你是不是想給你老丈人家翻案？”

朱緹並不遮掩自己的心思，很不好意思地笑道：“老奴是有這個私心。其實壽王翻不翻案無所謂——反正他那一脈都絕嗣了。重要的是安朝臣的心，他們家族間關係盤錯節，同當年犯的不在數，不然也不會有人借機提出重審。”

永隆帝眉頭微蹙，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朱緹眼眸微垂，臉上依舊是謙和真摯的笑，沒有一點心虛，“皇上，老奴說句大不敬的話，何必把名留給新君？”

永隆帝猛地倒吸口氣，目中閃著莫名地芒，慨道：“就算朕不查，新皇帝為籠絡群臣也會給他們翻案……到頭來還是你想著朕啊。”

如此一來，朱緹順利拿到了主審的差事，協同審理的還有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

但後來，永隆帝不知出於什麽考慮，讓閣馮次輔也參與主審。

春三月，張昌被押解京，同時，遼東總兵衛寧遠也被一紙詔書召回京城配合查案。

朱緹和朱閔青都忙著，秦桑反而閑了下來。

每日裏就看看書，賞賞庭院中的玉蘭花，悶了就和豆蔻月桂兩人說說笑話，亦或請崔嬈來家中玩耍幾日散散心——崔嬈被催婚催得快鬱悶了。

晌午過後，天空下起細細的雨，夾雜著碎屑般的落花，在清涼的風中溫地飄落。

沒有提前下帖子，馮蕪突然來了。

的神看上去有點疲倦，眼中帶著一憂傷，和秦桑印象中那個明眸善睞的馮蕪大不一樣。

秦桑眉頭微，笑說道：“聽說馮次輔晉升在，這等天大喜事，你怎的悶悶不樂的？”

蘇鬥一去，閣諸般事務全由馮次輔主持，權勢和首輔相差無二，皇上也出口風，待重審案了結，就提拔他為首輔。

馮蕪笑笑，卻道：“前幾日我見到蘇暮雨，瘦得隻剩一把骨頭，不停地咳，都仲春時節，還穿著了棉絮的夾襖。哥哥死了，父親死了，祖父隻剩一口氣，哭著求我救，我看著人都有點不大正常。”

秦桑問道：“那你救了沒有？”

馮蕪搖搖頭，半晌才道：“做了暗門子，就為一口吃的……”

秦桑也不言語了，著窗外，目沉靜而幽遠。

細雨仍舊紛飛，混沌迷蒙的雨霧中，萬都變得虛幻不定。

馮蕪繼續說：“家裏人都說是自作孽，可我不這樣看，蘇家這是鬥敗了，如果勝了呢？那就會被人稱為智勇雙全，巾幗不讓須眉！想來也真是好笑。”

“我本來想給點銀子，可我不敢，我怕這個舉給我家招禍。”馮蕪看向秦桑，苦笑道，“也許有一天，我會落得一樣的境地，那還真不如死了好。”

秦桑詫異而震驚，卻是頑笑道：“你說胡話呢，馮家正是烈火烹油之時，往後隻有別人敬著你的份兒！”

“秦妹妹，我對你一向沒有惡意，就別說這些虛話搪塞我了。”馮蕪深深歎了口氣，低聲音道，“我想和你做個約定，無論最終結果如何，咱們都互相保下對方，可好？”

秦桑心頭重重一跳，笑容不減，“這話怎麽說的，我聽不明白。”

馮蕪抿了抿，眼神黯淡下來，“話已至此，該說的我都說了，剩下的隻看你的心意。”

起告辭，走到門口又停下，忽笑道：“其實我特別羨慕你，朱總管允你婚事自己做主。我卻要聽家裏的安排，哪怕明知夫君心中另有他人，也隻能裝著不知道，含笑嫁過去。”

馮蕪一番話說得沒頭沒腦，秦桑倍覺奇怪，安道：“馮姐姐才貌雙全，出高貴，馮姐夫定會回心轉意。”

馮蕪深深看了一眼，“別人或許可以，他不會的。”

秦桑腦中閃過一個人影，驚呼道：“莫非是……”

朱懷瑾！

他真的要和馮家聯姻？秦桑不確定起來。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馮家決定支持朱懷瑾奪嫡。

聯想到朱懷瑾有可能知道朱閔青的份，秦桑暗歎一聲，還好這人是個風霽月的，沒有和皇上說似是而非的話。

就憑皇上的猜忌心，爹爹和哥哥都落不著好。

隻盼壽王案盡快重審清楚，好牽出閔皇後的冤屈。

秦桑如是想著，待抬眼看時，早沒了馮蕪的影。

這場雨持續到夜間才慢慢停住，朱閔青也帶著一雨氣回來了。

他的眼睛晶瑩閃，角微微上翹，顯見心非常好。▲思▲兔▲在▲線▲閱▲讀▲

朱閔青一進門就興地喊道：“阿桑，啦！”

秦桑忙放下手中的書，一邊用帕子去他臉上上的雨水，一邊盈盈笑道：“壽王真的沒有謀反？”

朱閔青一把握住的纖腰，高舉過頂原地轉了幾圈，笑得很大聲，“真的沒有！都是張昌設下的毒計，連構陷我母後的事也代了。還有原先查案的吏，供詞也都對上了！”

秦桑又驚又喜，一顆心立刻就像敲鼓一般“咚咚”地跳起來，雙手扶住他的肩膀，嗔道：“快把我放下來，多大個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看你樂得忘乎所以是不是？小點聲說話。”

朱閔青小心將放在炕沿上，還是攬著不放，“三司、閣、司禮監，幾方人共同審理，這份供詞，皇上就是想懷疑都沒理由。”

“反正都是張昌作惡，有他在前麵頂著，皇上隻說人蒙蔽就能對付過去。我卻擔心另一樁事。”

秦桑把馮蕪的話備細說了一遍，略帶憂慮道：“你的份明了之後，江安郡王也許會繼續爭奪儲君的位子，他是藩王之子，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才要籠絡朝臣，和閣聯手？可我又覺得這不像他的作風。”

朱閔青愣了下，“我現在份未明，大多數人都認為皇上會傳位於朱懷瑾，沒準兒馮家是提前表明立場。相和外相從來都不和，馮蕪是有而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