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說呢,這晚的收場很難看。
周淩清自當了皇帝,也知道了“兒子”的重要,自然也不能把這唯一的“花骨朵”往死裏打。
隻訓斥了他一頓,就讓人將他送回了住長信宮,然後獨自在我這裏唉聲歎氣。
“他從前,不是最聽你的話麽?如今怎麽頑劣至此?”
飯後良久,周淩清百思不得其解,著額頭發問。
從前不管不問,現在傷腦筋有點晚了吧。
我哼笑一聲,滿譏諷,“您自己的骨,何必問我這個後娘?不過你當然不曉得,他從前還有更虎的時候,當年在如煙閣時,沈青思曾三番兩次的設法把他接到青玉苑養著,最後終於得逞,你猜他做了什麽?看管他的娘喝的茶壺裏被他放了不知哪裏撿來的白灰,肚子整整疼了一宿,睡一覺醒了臉上左一個大王八,右一個小王八,下還有兩撇細長的胡子,吃頓飯吃了個石子兒硌掉了一顆大門牙,這般做派,沒幾天就嚇跑了三個娘兩個小丫鬟,最後青玉苑沒法子才又送回來——比起從前,如今他敵對我的招數已在收著了,你之前看不到他的頑劣是因了我說了你許多好話,如今你跟我這個‘惡毒的人’站在一邊,他又不記得從前,自然要把你我‘一視同仁’——”
“他控訴你不‘知會’一聲,就將他的媽趕出了宮,又是為何?”
周淩清大半夜的想起破案了,是不是應該顧及一下我作為一個略有些康複的傷患,需要有一個健康的睡眠?
鑒於他如今是九五之尊不好拂麵,我詳細並耐心的把沈青思的所作所為講了個底兒朝天,更是把將娘的“良為”的橋段著重講解了一番。
周淩清聽了沉默良久。
最後不罵沈青思毒婦,也不關心小俊材食了忘憂丸是否會有後癥,反而一雙眼睛含著向我,道了句“你委屈了”。
我知曉他想到了什麽。
他那時在為楚淮的那支“簪子”狂怒,本不曾明辨是非。
因此,才至我了“委屈”。
他如今深懷愧疚,卻也隻能寥寥幾句,道一句“你委屈了”。
但很快他的眼睛就移開了,說起了他一直想說的正事,“後天便是大典,星宿師觀天,道太後之位須有人鎮著才保家國太平,朕打算仍奉太後為太後,在宮裏頤養天年——”
是不是所有登頂的人都會封建迷信啊?可你覺得“我想奉養你”這話,你好意思跟人開口嗎?
太後本是同意將來把皇位給到皇家人的,皇家裏也就你家有角逐力,早晚都是你的天下,結果人家兒子最後的麵你都不給,本來也都是將死之人了,你上去就說這帝位是篡來的,最後死了皇陵都不讓!
人周淩淵死不瞑目啊。
現在你又要奉養太後,人太後稀罕你奉養?
“可以啊,皇上的天下,自然皇上想封誰做什麽就做什麽!”
沒錯,我是典型的心口不一之人。
“你果真這麽想?”周淩清挑著眉,全然不信我的話,三言兩語間,任務就給到了我,“很好,那明日便由你去說服太後來參加後日的封後典禮,由太後親自為你行冊封——”
“……”
人家怎麽可能去!?現在偶爾還有人認為你那是假冒偽劣的詔書,人家去參加你的封後大典,並當了“你朝”太後,那不就代表連人家也認可你,人家兒子不就了徹頭徹尾的篡位賊?
這是啥艱苦任務,怎麽能想到我?
“我……我怕是…隻怕我的力量不足……太後未必聽我所言……”
我是不行,但你三叩九拜的的往壽康宮一趟,許就有了眉目。
“你不是哄太後的一把好手嗎?朕瞧著此事非你不可——”
“不不不我不行……”
“非你莫屬——”
……
我倆推拉了不知多個環節,周淩清丟下一句“隻許功不許失敗”就逃之夭夭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隻覺頭暈目眩。
這是一個傷患該有的待遇嗎?
顯然不是。
但胳膊擰不過大,我隻好聽了周淩清的吩咐天兒一亮就去了壽康宮。打算同太後請個安,喝個茶,拉拉家常,聊聊天。
誰知“傷患”不隻沒有該有的待遇,還被周淩清這廝連累了——因為他的關係,我被太後討厭並吃了個閉門羹。
小宮傳話太後原話“哀家這個老婆子算什麽,被你們夫婦二人耍的團團轉也就罷了,不是說哀家的皇兒篡位嗎?哀家是篡位逆賊的親娘,封後大典這樣的場合,哀家怎麽能去給你們丟臉?”
“你走吧!哀家會找個時辰追隨哀家的皇兒去!你們,不必再來了——”
……
總之太後變著法兒的不給周淩清臉,我眼看著在風口吹了一個時辰的風,卻還是閉門不見客的態度。
於是我隻好無理的闖了進去——人多力量大,壽康宮的三瓜倆棗自然不是皇家侍衛的對手。
我推開殿門,正見太後在對著佛像打坐,並伴隨著木魚聲,周淩淵已去了一月有餘,仍一縞素,不施黛,頭發也隻隨意的披散在肩頭。
“既早就打定了要闖進來的主意,又何必在外頭吹那許久的涼風?”
仍閉著眼,敲打木魚的作不曾停下,話裏帶刺,刺向我。
“臣妾若就這麽走了,太後豈不失?”
我試探著的心意——果然,太後的手頓了頓,木魚聲斷,片刻又重新響了起來。
“失?哀家一個心死之人,還有什麽可失的?趕明兒隨我的皇兒一起去了也就罷了——”蒼老而低沉的嗓音與木魚聲一起回響在殿裏。
“一個多月了,太後若想死,早就土為安了——”
不是我非得不敬,好歹我也親眼看過你怕死的樣子,你就是那種,“熱生命”到絕不會尋短見的人。
通俗來講就是兩個字,怕死。
還能咋,兼施唄。
“您也曾從一個小小嬪妃做起,知曉今日榮華富貴在的不易,更知曉‘太後’這個位子的意義,如您所說,您如今是‘篡位賊’的母親,因此,您‘太後’的份早已不廢而廢,您如今仍像從前一樣養尊優,是皇上給的,即便皇上願意這樣奉養您,百年以後,您以什麽份皇陵?以什麽份與先皇合葬?”
我的兩連問徹底打斷了木魚聲,陷了沉思。
於是我又趁熱打鐵,“死去的人已然死了,活著的人得好好打算往後的日子才是。太後窩在這兒,隻能是個‘篡位者’的母親,走出去卻不然——您會依然是大周的太後,是皇上的母後,更是同皇上有緣關係的親姨母,將來時日久了,皇上心疼姨母,自然會對自己的皇兄心生仁慈,追封個藩王葬到皇陵也並非不可——您要知道,時間能愈合一切隙。”
太後這次徹底失了聲,方才直的背慢慢弓起來,脊梁慢慢了下去,此時隻我與的呼吸聲在殿裏此起彼伏。
事實上,也許,並沒有想死的心,除此以外,甚至需要我這樣一個臺階,將請回那個尊榮的位置。
化作黃泥的兒子,跟眼前的富貴,後的盛名相比孰重孰輕,心裏明鏡兒一樣。
“果然是一張厲,皇上他,沒看錯人——”
太後忽而起了,向我走了過來,我微微頷首,謙虛至極。
“哀家為了淵兒……也要活下去……”
要的就是這效果。
大和解後,我應邀留下同太後一起進午膳,不想周淩清的消息很快,菜式才擺上桌,他就登門了。
太後的好臉瞬間垮了下去。
您好歹也是推人兒子下深淵的那個人,人家一個多月了心裏都過不去,至今還在氣頭上,就這樣幹來拜訪不好吧。
誰知太後比我想的周全許多,垮了一陣子臉,開始讓人增碗筷,“皇上來的正是時候,哀家剛與皇後坐下,你——也來一起進膳吧!”
周淩清也很麵,他作揖謝過太後,就了座。
“想當年,你母妃在世時,還能常與你一坐坐,自你母親走後,你與哀家……生分了許多……哀家知道,你怪哀家沒勸住,可你母親不在的那日,哀家正在國華寺小住……誰知怎麽就突然想不開……”
太後實屬哪壺不開提那壺,這次到周淩清臉黑了。
“母妃……熱世間的一切,怎會自戕?您如今提及,我想是真的不知曉事實真相吧——我母妃,您的親姐姐,就是被您的親生兒子上絕路的,你始終不相信他篡了位,但的確是他,害死朕的母妃奪走了朕的一切!!”
周淩清說著從袖間甩出一封書信——正是他母妃的絕筆。
這廝隨攜帶這個是啥癖好……
“的字,你該認得吧,獨特的印章,你該知曉吧,你也不必疑心真假,朕到今天這個位子,也不需要再多此一舉!你且看看這上頭的一字一句!”
太後接過去細細看著,一遍又一遍,而後,暈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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