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婈回到院裏用了午飯,小憩了一會兒便起老老實實的抄起了佛經。
清和安安靜靜的在後頭立著,心裏卻在默數。
果不其然,還沒數到十,姑娘已經放下了筆。
清和抿,卻沒有出聲,隻等著楚婈開口。
“對了,定的錦鯉可要到了?”
“回小姐,雁和昨日來信,剛好海外來了一批,雖不是最珍貴的品種,但也是上品,估著也就這兩天到。”
楚婈點點頭。
“貓兒呢。”
“按照小姐吩咐,定的是一隻純白長貓,大約明日能到。”
提到此,清和無聲歎了口氣。
為了那幾尾錦鯉與一隻貓兒,匣子幾乎又空了一半。
楚婈盯著空了一大片的紙張,著實再找不到什麽話題打岔,最後隻得坐著發愣。
清和看的好笑不已。
小姐自來就不寫字,雖是寫的一手好字,但除非必要,小姐斷不會筆墨。
夫人每次罰小姐抄的佛經,沒有一月小姐定是不上去的。
“小姐,幽歸院今兒在清理池塘,小姐可要過去瞧瞧?”
楚婈眼睛一亮,毫不猶豫的起。
“去。”
隻要不寫字,哪兒都樂意去。
清和憋著笑:“是。”
楚婈到幽歸院時,已是申時五刻。
太和了許多,映在水麵一片波瀲灩,池塘邊上幾個下人正挽腳下池塘。
清和側擋在楚婈前,待人都下了水才錯開子。
“小姐,可要知會原公子?”
楚婈頓了頓,來都來了,自然要見見的。
畢竟是才花掉一大半積蓄的人。
“嗯。”
清和頷首:“奴婢這就去請原公子。”
楚婈瞧了眼池塘的方向,卻道:“去通報一聲即可。”
亭外人多,院裏要清靜些。
清和回應下:“是。”
清和上前通報,楚婈不遠不近的綴在後頭,院門口的下人飛快瞧了眼楚婈,便踩著小碎步著急忙慌的去通知阿葉。
二小姐可算是來了。
今兒原公子出門去尋二小姐,他剛好去茅房沒瞧見,後頭還被阿葉好生訓了一頓。
楚婈才在門口駐足片刻,阿葉便已經迎了上來。
“二小姐。”
行過禮後,阿葉一邊迎楚婈進院裏,一邊道:“原公子在書房,小的已經派人去通知了。”
楚婈點頭,輕輕嗯了聲。
隨後腳步一頓:“在書房做什麽?”
“回二小姐,原公子這兩日大多都在練書法。”
楚婈眉頭微抬。
寫字啊。
那得去瞧瞧。
都說字如其人,他那麽好看,他的字定也是極好看的。
“去書房。”
阿葉一頓後忙道:“是。”
傅珩並不是對書法有興趣,隻不過近日太過枯燥,除了每日晨練外,他實在找不出什麽事來打發時間。
原青巒那家夥,也久久沒有靜。
快七月半了,京中的人應當也到了。
攝政王百無聊賴的放下筆,這麽多年了,他這還是第一次過無所事事的日子。
當真難熬……
“原公子,二小姐過來了。”
外頭響起小廝的通報聲。
傅珩眉頭微揚。
嗯,好像也不是那麽難熬。
傅珩正要起,卻聽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其中一道又輕又。
過來了。
傅珩看向桌案,將練習過的書法下,卻又遲疑。
帝師曾說過,他的字當今世上難尋與他並肩之人。
京中貴向來仰慕文武雙全的公子,第一才子許方璉不就是因為寫的一手文章好字被無數貴追捧麽。
那麽,應當也是喜歡的罷吧?
攝政王最終隻將那張寫滿名字的紙在下頭,書案上擺放的,是一首他隨興做的詩。
字跡幹淨飄逸,如玉如竹,帶著幾分不染俗塵的風骨。
若京中府尹韓明齊看了,定是要驚詫萬分。
楚婈進來時,便看到攝政王坐在書案前,背脊拔,姿端正,墨發用一紫長繩綁住,乖順的垂在腰際,在微紅的餘暉下,那張清冷絕的側臉的驚心魄。
那一瞬間,楚婈原有些浮躁的心,莫名的就平靜了下來。
古言曰,人在骨不在皮,可眼前人,卻是從外到裏都到了骨子裏。
他就那麽坐著,周圍的一切便都了陪襯,甚至在他的輝下變的順眼了許多。
人清冷,塵絕世,讓人隻敢遠觀不敢玩焉。
可這人是的啊。
他答應以相許,他就隻能是的。
所以,怎可隻遠觀。
此時的楚婈還沒有發現,心的某種占有已經在無形中開始發芽。
傅珩回眸看向楚婈,卻見佳人蓮步輕挪,朝他走來。
餘暉有一瞬落在了的容,纖長微卷的睫,像是掃在人心間,麻麻,讓人止不住的心。
“二小姐。”
傅珩起微微頷首。
楚婈亦屈膝施禮。
“原公子。”
禮數過後,書房裏短暫的靜默了片刻。
最後還是楚婈先開了口。
“聽阿葉說,原公子近日在練書法,我便想過來見識一二,會不會打擾了原公子。”
傅珩:“不會。”
若這算是打擾,他願意天天過來打擾。
楚婈往書案上瞥了一眼,道。
“我可以看看嗎。”
傅珩側開,道:“可以。”
攝政王表麵看著格外淡然,心卻是有些忐忑,他的字應當能的眼吧。
楚婈頷首輕輕嗯了聲,才走向書案。
而在看到案上那首詩後,驀地怔住。
心間了,下意識拿起紙張。
這字跡,再悉不過。
再三查驗後,楚婈肯定這字確實與爹爹的字極其相似。
可爹爹已過世多年,他又是從何習得。
楚婈此時是背對著傅珩,是以傅珩看不到的神,隻大約覺看的極其認真。
須臾,楚婈下心的躁,盡量放緩聲音。
“不知原公子的字,師出何門。”
傅珩不妨有此一問,倒是微微頓住了。
他沉默下來,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慣用兩種字,一種是父親教的,常用於理朝政事務,而另一種……
是父親給他的帖子,他自小就開始臨摹,加上比起父親的潦草礦的字跡,他更喜歡這本如玉如風的字帖,是以他下過狠功夫,仔細鑽研過的。
但這個字帖的主人,卻早已不在人世了。
且因許多緣由,他的這種字跡並不能示人,幾年前曾無意被帝師瞧見過,帝師盯著字沉默了許久,誇了那一句後,便囑咐他將好生收起來。
而今是因為遠離京城,他才下意識用了這種字。
他不認為這裏會有人認得這字跡。
可是卻問了。
那麽他該如何回答。
“隻約記起是年時父親給的字帖。”
傅珩還是說了實話,他不願意騙。
哪怕是以失憶為由。
楚婈手指微曲。
所以,他父親給他的字帖,是爹爹所書。
可是記得爹爹說過,隻在京中出過一次帖子。
難不竟已經傳到了雲宋各地?
可……
爹爹如今上還背著盜取皇家藏寶圖,意謀反的罪名,他怎麽敢就這麽堂而皇之的練爹爹的書法。
當真是天高皇帝遠,不怕被問罪麽。
“原公子喜歡那字帖嗎。”
都沒有爹爹的字帖,的字是爹爹手把手教的,但那時年紀尚小,隻學了點基礎。
後來是按照爹爹的手劄一筆一劃模仿,才有了幾分神韻。
而他的字,字,風骨,都遠在之上。
傅珩遲疑片刻,才道。
“這位先生的字,當今世上無人能比。”
無人能比。
這是極高的肯定了。
楚婈眼睛微酸,看來冥冥之中一切自有注定。
未來的夫君,在他們從未有過集時,就練著爹爹的字帖,仰慕爹爹的書法。
“那原公子知道,這位先生是誰嗎?”
傅珩又沉默了下來。
他當然知道是誰。
隻是……
那位先生的份太過特殊,不好談論。
更何況,他失憶了啊。
不應該記得才是。
可對上姑娘那雙期待的水眸,傅珩著實說不了慌。
而後,攝政王用自以為湛的演技沉思了許久,還捂了捂頭,像是才想起了什麽,略微遲疑的開口。
“似是……賀若國師。”
這幾個字如今在京中是忌,沒人敢提。
他沒有見過賀若國師,不知道他長什麽模樣,問起父親時,隻得了句九天神君。
他對賀若國師有一種欽佩的仰慕,是以年時翻了很多話本子,書裏的神君大多帶著仙氣兒,與凡塵之人有著天差地別,很是好看。
他那時候便常常臆想,能跟神君相比的人,該是何等玉骨風姿。
可惜,他無緣得見。
傅珩恰走了神,並沒見到楚婈著紙張的指尖已經發了白。
沒想到,有朝一日還會聽人說起爹爹。
楚婈看向傅珩。
他到底是誰,為何敢大張旗鼓的習爹爹的字,還毫不避諱的提起爹爹。
“二小姐可知賀若國師是何人?”
傅珩凝眉:“我恍惚記得父親提起過,其他的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楚婈垂首,小心翼翼的放下紙張。
原來,竟是因為失憶了麽。
“我知道的也不多,隻知他是上一任雲宋國師,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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