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環，快去催催大小姐，別磨嘰了，老爺已經等著了。”王氏站在一整麵黃銅磨的穿鏡前，一邊轉，讓兩個小丫鬟上下拾掇，上穿著一件絳紅金銀刻對襟直襖，頭上斜斜綰了一支金累花卉的蠟步瑤。

“母親莫催，我來了。”隨著笑聲，華蘭掀開簾子，鬢邊了一枚和母親同紅寶石鑲的喜鵲登梅簪，上一件玫瑰金鑲玫紅厚綢的灰鼠襖映著的臉龐紅潤明，“母親，剛才我瞧見明丫頭邊的媽媽急匆匆的往房裏去，莫非您要把明丫頭也帶上？還是免了吧，子不好，吃過晚飯就歇下了，這會兒沒準都瞌睡著了。”

“歇什麽歇，今兒非去不可。”王氏冷聲道。

華蘭看著王氏，低頭沉，輕聲屏退那兩個小丫鬟，然後上前一步到王氏邊，試探著問：“母親莫非是為了老太太要養孩兒的事？”

果然，王氏冷哼一聲：“你老子好算計，打量著我不知道他打什麽主意！剛剛製了那狐貍沒兩天，這會兒又想著怎麽抬舉了！我原先不說話，是想著老太太這麽多年都不待見，想也不會要的兒，誰知……哼！真是龍生龍生！你那好四妹妹，這幾天日日服侍在老太太邊，端茶遞水，低聲下氣，可著心兒的陪小意，哄人開心，如今壽安堂那裏裏外外都把誇上了天，說仁孝明理，是老太太跟前第一孝順的孫。我估著，今晚你父親又要催老太太下決心了。”

華蘭神一重：“所以母親打算把明蘭推出去，讓老太太養？”

“便宜誰也不便宜那狐貍！”王氏啐道。

華蘭想了想，高聲道：“彩佩，進來！”

一個著寶藍雲紋刻比甲的小丫頭進來，躬行禮：“姑娘什麽吩咐？”

“去，告訴劉媽媽，給如蘭姑娘也收拾一下，待會兒我們一塊兒去老太太那兒探病。”華蘭說道，王氏麵了，彩佩應聲出去。

王氏忙責道：“讓如蘭去幹什麽？”

“母親知道我要幹什麽？”華蘭靜靜的。

王氏看著兒一會兒，輕輕歎了口氣：“我自是知道明蘭是不頂用的，可，可我如何舍得如蘭去，的子早被我養壞了，還不曾好好教導，怎麽能去老太太跟前吃苦。”

華蘭暗自咬了咬，湊到王氏耳邊輕輕說：“難道你想看那人得逞。”

王氏咬牙，華蘭看母親心了，說：“母親就算把明蘭推到前麵，隻消父親一句話便會被擋回來，‘讓老太太養孩兒不過是聊解寂寞，送個病秧子過去沒的累壞了老太太’，那時太太如何說？隻有如蘭去方行。一則，太太把親生兒送給老太太養，在父親麵前可得個好，博個賢孝之名，二則如蘭子驕縱，在老太太跟前也可收收子，三則，倘若老太太養的是墨蘭，沒準幾年後又和林姨娘親上了，要是養著如蘭，如何與太太不親；這可一舉三得。”

王氏麵一，似乎猶豫，華蘭又說一句：“壽安堂就在府裏，太太要是想如蘭了，盡可時時去瞧，要是不放心，但指些可信得力的媽媽丫鬟就是了，難不如蘭還會吃苦？”

王氏在心裏踱了幾遍，狠了狠心，出門時，就把如蘭和明蘭一起帶上，盛紘正在外屋等著，看見出來大大小小好幾個的，有些驚愕，王氏笑道：“今兒個聽大夫說，老太太大好了，趁這個機會，把幾個小的也帶上，也好在老太太跟前盡盡孝心，棟哥兒太小，就算了。”

盛紘點點頭。

一行人離了正房，前後擁著丫鬟婆子，當中兩個媽媽背著如蘭和明蘭，步行來到壽安堂，看見房媽媽正等在門口，盛紘和王氏立刻上去寒暄了幾句，隨即被引房裏。

屋裏正中立著一個金剛手佛陀黃銅暖爐，爐散著雲霧，地龍燒的十分溫暖，臨窗有炕，炕上鋪著石青厚絨毯，盛老太太正歪在炕上，後墊了一個吉祥如意雙花團迎枕，邊散著一條薑黃富貴團花大條褥，炕上還設著一個黑漆螺鈿束腰小條幾，幾上放著杯碗碟勺，另一些點心湯藥。

盛紘和王氏進門就給盛老太太行禮，然後是幾個小的，盛老太太完禮，讓丫鬟端來兩張鋪有厚棉墊的直背椅，還有若幹個暖和的棉墩，大家按次序坐下，盛紘笑道：“今日瞧著老太太大好了，神頭也足了，所以帶著幾個小的來看看老太太，就怕擾著您歇息。”

“哪那麽貴了，不過是了些涼，這些日子吃的藥比我前幾十年都多！”盛老太太額頭戴著金銀雙喜紋深抹額，麵還有些白，說話聲也弱，不過看著心不錯。

“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老太太一向朗，都是這次搬家累著的，索趁這次機會好好休養休養，多吃幾強健的滋補藥才是。”王氏笑道。

“我倒無妨，就是連累你們兩口子忙上忙下的，這幾日也沒睡一天好覺，瞧著你們也瘦了一圈，這是我的罪過了。”盛老太太淡淡的說。

王氏忙站起來：“母親說這話真是折殺兒媳了，服侍老人伺候湯藥本是為人媳婦的本分，談何最後，兒媳惶恐。”盛紘見王氏如此恭敬，十分欣。

盛老太太微笑著擺擺手，眼睛轉向窗欞：“這兩天委實覺得好了，今天還開了會兒窗，看了看外頭的白雪。”

華蘭笑道：“老太太院子裏也太素淨了些，要是種上些紅梅，白雪映紅梅，豈非哉！小時候老太太還教我畫過紅梅來著，我現在屋裏的擺設都是照老太太當初教的放的呢。”

盛老太太眼中帶了幾抹暖：“人老了，懶得彈；你們年輕姑娘家正是要打扮侍弄的時候呢，如何與我老婆子比。”

正說笑著，門簾一翻，進來一個端著盤子的丫鬟，邊跟了一個小小的影，王氏一眼看去，竟是墨蘭，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了一半。

隻見墨蘭巧笑嫣然的上前來，從丫鬟盤子裏端下一個合雲紋的白底淺口的蓮花瓷碗，笑著說：“老祖母，這是剛燉好的糯米金棗羹，又暖甜又乎，且不積食，您睡前潤潤肺最好。”說著端到盛老太太邊，房媽媽接手過來。

看見這般作為，王氏覺得自己的牙開始了，盛紘卻覺得眼眶有些發熱，華蘭不屑的撇了撇頭，如蘭和明蘭一副瞌睡狀。

盛老太太吃了口燉的棗，微笑著說：“瞧這孩子，我說不用來，非要來，天兒怪冷的，就怕凍壞了，可憐一片孝心了。”

房媽媽正一勺一勺的把棗送上去，一邊也笑著說：“不是我誇口，四姑娘真是心孝順，老太太一咳嗽就捶背，老太太一皺眉就遞茶碗，我服侍老太太也是小半輩子了，竟也沒這般細心妥帖呢。”

盛紘欣道：“能在老太太跟前服侍是墨兒的福分，終歸是自己的孫兒，累著點算什麽，墨兒，要好好伺候的老太太。”

墨蘭俏聲答是，笑的親切可人，王氏也笑道：“說的也是，到底是林姨娘在老太太邊多年，墨兒耳濡目染，多也知道老太太的嗜好習，自然能好好服侍老太太。”

此言一出，幾個人都是一怔，屋氣氛有些發冷，墨蘭低下頭不語，眼眶有些發紅。

盛紘不去理王氏，把朝前側了側，徑直了說：“之前和老太太也說了，您年紀大了，膝下淒涼，不如養個孩子在跟前，不知老太太意下如何？”

盛老太太搖頭道：“我一個人清淨慣了，沒的悶壞了孩子，不用了。”

“母親這樣說，兒子更加不能放心，”盛紘接著說，“這次母親病了一場，登州幾個有名的大夫都說，您這病一大半是心緒鬱結所致，您常年獨居，平日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肝脾鬱堵，愁緒不展，太過寂寞了對老年人不好，不能總關著院門；所以保和堂的白老爺子才說，讓您養個乖順的孩子承歡膝下，一來可以排遣寂寞，二來也不會太累著您老人家；何況您飽讀詩書，能夠得到您的提點，是孩子的造化。”

盛老太太見不能推，便歎了口氣，看了這滿屋子的人一遍，似有些無奈：“你覺著哪個孩子來我這兒好？”

盛紘大喜：“這自然由老太太自己挑，找個乖巧妥帖的，合您心意的，也好讓您日子過有滋味些。”

王氏微笑著，接上：“是呀，家裏這許多孩兒，總有一個您可心的，華兒能有今天的見識，多虧了在老太太邊待，現下裏如兒頑劣，明兒無知，要是老太太能點撥點撥，那可真是們的造化了。”

盛老太太看了看表各異的夫妻倆，抻了抻子，略微在炕上坐直了些：“還是問問孩子吧。”說著，先看向墨蘭，問：“墨姐兒，我問你，你願意跟著我住在這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