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在此時,靈臺上響起一聲輕輕的叩擊。
談東樵會心道:
“春花,生辰喜樂。”
“桃僵”的那一端,子的聲音緩慢而輕,仿佛不是從口中發出,而是在腸中輾轉了千遍。
“談大人,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車馬橐橐聲起,與人的絮語織在一,格外催促,也格外繾綣。
談東樵低低一笑:
“此刻便要啟程,三日后到。”
“那很好啊。”
對面猶豫了一瞬:
“談大人,我好像……沒法陪你走完余生了。”
談東樵一怔。
對面嘆了一聲:
“你說過,若不能和我相守,就是一生孤苦。其實……不是這樣的。”
“這世間,不止我一個人值得心,也不止男之這一味值得牽絆。你……不要只在查案、修道、讀書中過完這一生。要勵圖治,也要逸樂消遣,要人,也要被。躬局,盡己悲歡,才是人間。”
談東樵怔愣著聽罷。不安如點墨水,瞬間暈染。
“春花,你……”
“我如今將‘桃僵’親手取下,讓靜宜代為還給你。一切允諾,即日作廢,今后男婚嫁,再不相干。”
“談大人,像侯櫻那樣,數百年只等一個人,太苦了。你……不要忘了我,但也不要……一直記著我,好不好?”
千里之外,“桃僵”被一只纖弱無力的手緩緩取下,宛如當初從靈臺上斬下一般,痛徹肺腑。
音信遂絕。
談東樵蘧然驚醒。
不顧滿傷痛,他大步奔出屋舍,躍上一匹快馬,向西北方向奔馳而出。
與此同時,載著“桃僵”主人的馬車吱呀一聲,停在了京城長孫府的門前。
長孫石渠和長孫衡正在前庭玩一場蹴鞠,小皮球沾得兩人滿都是泥印子。
聽見車馬聲,父子倆抱著球迎出來:
“怎麼宴席結束得這樣早?”
車簾掀開,卻無人走出。
良久,低低的泣聲響起,再也沒有停歇。
一縷無定的微風自京城而起,越山河湖海,直抵繁華如市的汴陵。
微風繞著婀娜宛轉的汴水打了個轉兒,穿過人如織的南北商市街,穿過飯莊、錢莊、布莊、藥鋪、典當、胭脂首飾、柴米鹽鐵、書畫珍玩、帽鞋佩、花鳥魚蟲、香局繡局、武館棋社、茶園酒肆,在咿咿呀呀的戲園子外留連了一會兒,又被一聲唱破的高腔嚇得掉頭就跑。
微風拂過如鏡的鴛鴦湖,在波心起陣陣漣漪,這才乘著水汽,回到長孫府老宅。
熹微的日底下,長孫恕正坐在搖椅上打瞌睡。
驀地,耳邊響起一聲清脆而甜的喊聲:
爺爺!
恍惚中,剛比他膝蓋高一點的小孫兒坐在石桌前,筆寫一張大字,寫完以后,仰起小臉向他獻寶。
爺爺!
老人倏然睜開眼,周遭卻空無一人。
他呆滯了片刻,忽然拄杖而起,蹣跚著穿過庭院。
回到臥房,老人巍巍地打開床頭小柜的深鎖,取出一個經年挲而漆亮的盒子,小心地打開。
盒中,一朵雕細琢的金報春花盈盈綻放。
老人松了一口氣。
然而下一刻,報春的澤卻幽幽轉淡了。
“噗”的一聲,金報春花碎了一抔細細的金。
老人呆住了。
“春花,我的小春花呢?”
一室寂寂。
老人瞬間了悟了什麼,一寸一寸跌坐在地,終于,孩一般號啕大哭起來。
金被那無定的微風一吹,轉瞬便消散了,仿佛從未出現在這紅塵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