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的紫小仙們停下云頭向天衢行禮，面上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平靜無波。春花忍不住腹誹：明明都是青蔥的小哥哥，全被他□□和自己一樣的小老頭。

九垠宮擺設簡潔樸素，毫無半點值得觀瞻，連鈞案上如山的奏折公文也都堆得整整齊齊，倒是像他的。

天衢緩步行至鈞案之后，拂沉坐，仿佛他從未長久地離開這尊位，只是出門訪友歸來。

他抬起頭，向在大殿門口搔首踟躕的春花。

“還不進來？”

春花只得拖著步子，挪到他面前，謹慎地留出三丈距離。小孟孟在懷里了個鵪鶉，一個勁兒地發抖，實在丟人。

誠然自己，也只比小孟孟爭氣那麼一丟丟。

“上尊要問什麼，便問吧。”

天衢卻沒有立刻開口。

殿一時空寂無聲，落針可聞。

又過了許久，就在春花以為他已經無話可問的時候，天衢倏然出聲了：

“你……回返天庭之后，寢食如何？”

“誒？”

萬萬想不到他問的是這個。

不過，上尊既然垂詢了，必有深意。春花想了想，還是老實答道：

“吃得甚好，一頓能吃兩籠灌湯包。睡得也好，若無師父起來打坐，日日都是要賴床的。”

“……”

天衢沉默了一陣，又問：

“你且運氣，神闕、石門、氣海三之間，可有阻滯？”

春花試著運了運氣，周通暢，毫無阻滯。

“回返天庭這些時日，修行打坐，可有進益？”

春花苦了苦臉，實話實說：“修行打坐，我向來不通。不過這些日子，駕云是比從前強些了。你看我方才駕云過來，一次都沒栽下去……”

天衢盯著烏黑的發頂，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你……下凡之前，在靈霄寶殿上言道，慕北辰已久，可是實？”

春花張大了。

這話題，未免轉換得太過迅速了吧？

然而自己扯過的謊，跪著也要續上。

低下頭：“俱是實。”

“……那你如今，還慕他麼？”

春花慌忙擺手，可不想上雷鏡臺啊。

“小仙下界一回，深歷練，知曉七是封鴆酒，六是附骨之疽，絕不敢再半點心思！”

天衢默了默，良久，從位置上站起來，行至面前三尺。

“此前將你二人貶下凡間，確實過于草率。所謂‘私’，真相為何，本尊自會查清。”

春花的心因他這話猛地往下一沉。

“咳咳，小仙與北辰圣君都已認罪，劫都歷過了，還有什麼真相可查？”

“你慣會巧言偽裝，又好扭曲規則，為己所用。難保不是為了別的目的，信口胡謅，指鹿為馬。”

“……”春花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這人，是肚子里的蛔蟲麼？

“至于，你將本尊推下凡間這事……”

他垂眸，見眼可見地哆嗦了一下，又迅速低頭飛快盤算起來。

不由得邊勾起一抹笑意。

“……雖然質惡劣，機存疑，貽害深遠，但終究只禍及了本尊一人。”

他頓了頓，好整以暇地抱起雙臂，等著反駁。

果然，聽了之后，迅速炸：

“上尊且慢。您說我貽害深遠，怎麼就貽害深遠了呢？您如今都晉了上尊了，難道不是多虧了我麼？”

天衢沉片刻：

“本尊這一世的劫，確實多虧了你。”

“……”

春花一時語塞。猝然了悟了什麼，子劇震，驚恐防備地著他，聲道：

“你……要是惋惜什麼萬年子之類的東西，我真不是故意的！反正已經沒有了，我也補不回給你了呀。”

抱了孟極，戒慎地再退一步：

“凡間事凡間了。我自問，死得還是很負責任的，該代的都代了，該安置的也都安置了，你那‘桃僵’我也還給你了！你后面若是娶妻不順，或是紅鸞不舉，可都跟我沒關系啊！”

天衢：“……”

大殿一時死寂。

冷峻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裂。各種古怪的神在天衢眸中來回涌了數次，終于在一片洶涌的水后歸于沉靜。

良久，他長長地嘆息了一聲，背過去，竟不再看。7K妏敩

“本尊要問的，都已問過了。你……走吧。”

春花小心翼翼地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

“那個……其實我也有話要說。”

天衢脊背一僵，微微屏住了氣息：

“你要說什麼？”

春花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將在東海遇到小魘龍的事說了出來。

“上尊，這事，你管是不管？”

天衢木然了一瞬，這才回過神來：

“魘龍確屬東海水族，此事，本是東海務。”他停頓了一下，“但……若真如你所說，東海有恃強凌弱之舉，本尊也不會袖手旁觀。”

他說得頗有保留，春花卻已是喜上眉梢。

“我就知道，你不會坐視不理的。”

眸中是純然的信任和篤定，仿佛從不懷疑他會讓失。

天衢默默咀嚼著那一抹眸。

春花笑盈盈地行了一禮，轉過，便抱著胖貓蹦蹦跳跳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