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要聽實話嗎?”薑宛卿直接道,“殿下說,他是為了姐姐才救我的。”
薑元齡微微一怔。
“殿下說他不了你嫁給別的男人,他心中很痛苦,想讓姐姐也嚐嚐這痛苦的滋味。”
薑元齡臉上多了一神采:“……他真的這樣說?”
薑宛卿:“姐姐不信可以去問他。”
最好以後想知道什麼就直接去問他,莫要再來找我。
“可是……”薑元齡低聲道,“他若是不喜歡你,怎麼會讓你在書房侍寢?”
薑宛卿原本懶懶的,打算把薑元齡打發走便好好睡一覺,此時卻是整個人激靈一下,睡意全消。
薑家會知道東宮的消息不奇怪,因為肯定是往東宮安了人手。
但東宮的宮人已經全換過了,薑元齡為什麼還會知道?
“那日……”
薑宛卿的語氣有些遲疑,因為也不知道為什麼,“那日殿下喝了點酒,有點醉了。
這謊言不太高明,因為風昭然從不會讓自己醉。
但薑元齡好像不知道這一點,在恍然之後出了一點鄙夷的神,“原來你是在趁人之危。”
薑宛卿笑笑。
“你不會在騙我吧?”薑元齡忽然問。
“我為什麼要騙你?”薑宛卿道,“其實姐姐是以什麼份來問我的話?是以殿下姨姐的份,還是殿下弟妹的份?我與殿下已是夫妻,姐姐為何要打聽我們夫妻之間的事?”
薑元齡一滯。
薑宛卿一直是糯糯的,視線從未這樣鋒利過。
“我若是不願意說,姐姐完全沒有理由問,而我之所以願意說,隻不過是因為殿下對姐姐一片深。我不想讓他被姐姐誤會。”
薑元齡的視線頓了頓:“五妹妹,你果然一直喜歡他。”
薑宛卿笑了。看來上一世小心翼翼的傾慕本沒有瞞過任何人的眼睛。
“是啊,我喜歡他,可是他隻喜歡你。所以姐姐,以後再也不要來問我了,有什麼想問的就去問他吧。”
薑宛卿垂下眼睛,“日日看著他心中隻想著姐姐,我已經夠痛苦的了。”
薑元齡終於被哄走了。
薑宛卿鬆了一口氣,但願再也不要來了。
希天下有人早眷屬,不要再將旁人牽扯進來。
不過……薑家竟然還在東宮有眼線,以後還是小心點。
會是誰呢?
*
兩位嬤嬤的捂汗大法到底還是有用的,薑宛卿原以為自己和上一世一樣逃不了一場風寒,結果回宮之時得風寒的另有其人。
薑宛卿是在馬車上發現風昭然不對勁的。
皇帝接連三天歌舞升平花天酒地,風昭然則忙得在馬車上依然要看奏折。
他的作如常,隻是速度比平時略慢了一些,然後臉上好像有點發紅。
但因為他的臉平時過於蒼白,這點紅暈倒讓他看起來更像正常人。
所以薑宛卿起初並沒有在意,直到車碾過一塊石頭,馬車顛了一下,不控地向前栽倒,風昭然抬手拉了一把。
跌在風昭然上。
“坐穩了。”風昭然沉聲道。
他的神鎮定,聲音清晰,但薑婉卿覺到一灼熱的氣息。
想也沒想,的手覆上他的額頭。
高熱幾乎燙著的手。
風昭然把的手挪開一點,因為寬大的袖蓋住了奏折。
“……”薑宛卿,“殿下,你知道自己發燒了嗎?”
風昭然“嗯”了一聲,仍舊看奏章,末了指甲在奏折上輕輕劃了一道。
薑宛卿知道這是他認為這道奏折留中再查的意思,看來是一件頗為麻煩的事。
後來才知道,這是慶州太守連續第五年上書求戶部撥款修河堤。
薑宛卿沒有再去打擾他。
既然他自己都不在意,又著哪門子急?
回宮之後風昭然如常理政,看過的奏折全部寫好條陳送給皇帝過目,皇帝加蓋大印。
薑宛卿讓張嬤嬤放風,等風昭然下朝了就來通報,然後去小廚房繼續熬紅豆湯。
熬完第二鍋的時候覺得不大對勁。
小廚房裏的午飯都好了,風昭然卻還沒有下朝。
在飯香與紅豆香中,薑宛卿想起來了,上一世的這一天,風昭然被皇帝罰跪在勤政殿外,一直從早朝跪到天黑。
因為他建議戶部先拔款給雍州,那裏秋季剛遭過蝗災,幾乎顆粒無收,百姓嗷嗷待哺。
但慶王認為慶州地黃河邊,黃河不時泛濫,河堤至關重要。
和一貫的爭執一樣,結果是皇帝同意慶王的奏請。
此事到這裏本來算是結束了,朝臣們已經準備商議下一件政務,這時候風昭然站出來,要求徹查慶州修堤的款項去向,以及曆年修堤的回案。
“河堤年年修繕,慶州收糧卻是年年減產,田畝、戶籍、人口,皆一年比一年,單是去年慶州良田便報有八千六百八十九畝被淹,每年一百萬兩白銀修堤,到底是修了何?”
“皇兄的意思是說慶州的太守貪墨?”慶王道,“本王向來不偏私,若他真有不軌之舉,本王第一個取他腦袋。但修堤乃是治河第一件大事,皇兄就算要治人,也得先把河治好再說吧?”
這當然不是兄弟倆第一次在大殿上爭論,但距離兩人上一次爭執已經過去數年之久,人們都認為風昭然已經接了現實。
可這一次風昭然沒有毫讓步。
最後皇帝大怒:“慶州乃是慶王治下,黃河一旦泛濫,便是舉國災,到時候災民流離失所,波及京城,太子你承擔得起嗎?!”
上一世薑宛卿得知風昭然被罰之後焦心不已,花錢買通勤政殿的侍才問出這樣的詳。
是子,不能上外殿,隻能在百下朝之後,扮侍去給風昭然送水。
寒風呼嘯,風昭然跪在冰冷的方磚上,一整日滴水未盡,雙幹裂。
“殿下,喝點水吧……”抖把水送到他邊。
他隻給兩個字:“——走開。”
薑宛卿現在還記得他說這兩個字的神,眼睫低垂隻看見麵前的方磚,本沒有抬一眼。
此時消息漸漸傳到東宮,無論人還是宮人皆頭接耳,悄悄議論。
“聽說了嗎?”
“唉,真是慘……”
“怎麼就沒有一點自知之明,蛋偏要往石頭上撞呢?”
“是啊,自己在陛下心裏幾斤幾兩,心裏沒點數嗎?”
“算了,沒挨板子,已經是陛下仁慈了……”
“去讓他們閉上。”薑宛卿慢條斯理熬著鍋裏的紅豆湯,紅豆已經開始糜爛,湯變得濃稠,“嗡嗡響,吵人得很。”
張嬤嬤出去發話了。
這個太子妃雖然在皇宮不被人待見,但在東宮說話還是算話,大家各各噤聲。
林嬤嬤低聲道:“娘娘,咱們去看看殿下吧?”
薑宛卿淡淡道:“那可是勤政殿,我怎麼去?”
“那……至在前頭迎一迎,也好讓殿下知道娘娘擔心他?那日娘娘落水,殿下可是想也沒想就跳進去救娘娘呢。”
薑宛卿本來想說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太子殿下心堅韌,能忍人所不能忍,些許苦楚不在話下,他定然扛得過去。
但提到落水……
風昭然上一世抗過去了,是因為無病無災的,跪一日便跪一日,頂多是膝蓋點苦楚。
這一世他還發著高熱,而這高熱,跟不了幹係。
薑宛卿手裏的勺子頓住,鍋底再一次糊住了。
*
風昭然跪在殿前。
空****的大殿在他眼前微微晃。
他知道這是他在搖搖墜。
但他不會倒下的。沒有任何事能讓他倒下。
風很冷,他因為發熱,更覺得冷。耳邊嗡嗡作響,視野裏開始一陣陣發白,似有霧氣彌漫。
“殿下,您喝點兒水吧。”
他約聽到一個聲音,,帶著抑的哭腔。
一定以為自己抑得很好了,隻是聲音抖得跟篩子似的。
他沒有抬眼,隻盯著地麵,地麵上的方磚潔冰冷,水壺裏的水灑出來幾滴,滴落在方磚上,暈出深的痕跡。
他的裏幹得快冒火了,但他不能喝。
是天子讓他在這裏罰,該的苦楚一點都不能,若是誰敢來減,便是違抗聖命。
可那個的小東西完全不知道,在他邊哀哀請求,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地磚上。
他一時分不清哪些是水痕,哪些是淚痕。
“走開。”他啞著嗓音道。
快走開。
別讓人看見。
別以為穿一件侍的裳別人就認不出你。
他們可以這樣罰我,也一樣可以這樣罰你。
再不走,和我一起跪著的就是你。
心底有無數的話,每一字都像是被蟲子啃噬出來的細口子,一顆心疼得千瘡百孔,又酸楚滿脹。
傻瓜,快走啊。
風昭然整個人晃了晃,眼前模糊,心神恍惚,似夢非夢。
薑宛卿帶著人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他這般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栽倒的樣子。
然而就在子傾倒的那一瞬,他像是如夢初醒,不知從哪兒得來的力量,一隻手撐住了地麵,慢慢地讓自己重新跪正來,背脊直,把自己在寒風中跪一道剪影。
他的袖在風中獵獵如飛,像兩隻倔強的不肯臣服的翅膀,早晚會衝破雲霄,掀翻在他上的一切。
走近。
風昭然模糊的視野裏出現一截藍侍擺。
夢境和現實重疊,他一時有些恍惚,緩緩抬起頭。
這一次眼前不再有霧氣彌漫,他看清了的臉——下小巧,額心尖尖,明眸皓齒,哪怕是做最不起眼的侍打扮,也得驚人,太都忍不住要衝破重重的鉛雲,把灑在上。
高熱和肩上的痛楚讓他的理智渙散,他向著緩緩地出手。
“……是你嗎?”
我總是夢到的那個人,永遠對我千依百順,永遠惦著我念著我把我放在心上的人……是你嗎?
稀薄的從層雲的隙裏灑下來,清晰地照出風昭然臉上的神。
迷濛又惆悵,帶著深深的向往,仿佛在凝一個夢境。
是你嗎?
薑宛卿為這三個字皺了一下眉頭,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高燒過度燒壞了腦袋,連都不認得了?
那得速戰速決。
薑宛卿的手進袖中。
風昭然無意識地輕笑了一下,他知道,那是一個水壺。
把水壺藏在袖子裏,拿出來的時候還灑了不在袖上。
然而下一瞬,從袖裏掏出來的是一搟麵杖。
風昭然的眼睛睜了睜。
就聽薑宛卿道:“殿下,你忍忍。”
然後風昭然後頸傳來一下沉悶的鈍痛,他的眼前一黑,整個人晃了晃,地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說:
風昭然:……不是,絕對不是。謝在2022-06-18 23:59:08~2022-06-19 23:57: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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