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
他真的……死了……
所有的幻想都在這一刻被打破,一國之君,斷不會拿自己的死造假。
早在他放離開的時候,便覺得他們之間已經徹底兩清,對他頂多隻有一種對故人的思念,可原來不是。
原來會這樣難,心會這樣痛。
空虛就在隊伍之中,雖然薑宛卿戴著帷帽,空虛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將到摘星樓。
空虛異常沉默,摒退左右,給薑宛卿倒了盞熱茶,便一言不發。
摘星樓是宮中最高的屋子,憑窗可以見被大雪覆蓋的琉璃瓦,仿佛天地俱為風昭然縞素。
薑宛卿捧著茶,手卻怎麼也熱不起來,也許是在溫暖的嶺南住了太久吧,京城的寒冷仿佛能鑽進的骨頭裏,腦子仿佛也凍僵了。
良久良久,聽到自己微微抖的聲音:“他是怎麼……的?”
“有件事娘娘不知道,因為陛下以前不讓貧道說。”
空虛低聲道,“陛下當初興兵北上,為了取得薑家的信任,主服下了薑家控製暗衛的毒藥。”
薑宛卿的腦子裏“嗡”地一下。
還記得薑述在那一晚誌得意滿的神,仿佛完了什麼前人未競的功業,當時無比好奇,此時答案傳過數年的來到的麵前——每一代薑家家主畢生所追求,就是讓風家的皇帝為薑家的傀儡。
薑家用來控製暗衛的毒藥奇毒無比,每半年需要一顆解藥,若無解藥,必死無疑。
風昭然……竟然把命到了薑家手裏……
“陛下當然不會乖乖控於人,所以一直以來都由貧道為陛下祓毒。隻是祓毒之法原本需要十年才,陛下之過急,傷了基。”
空虛低著頭,“再加上之前的蜀中平叛還有後來的打薑家……陛下將自己掏空了,就算是大羅金仙下凡,也是回天乏了。”
薑宛卿久久沒有說話。
坐在椅上,仿佛已經凝了一塑像。
其實當初回京之時,便發現了他削瘦了不,在雲城見麵的時候,他更是瘦得連裳都掛不住,也是極不正常的蒼白。
但那個時候一心隻想著怎麼離開,還以為他是因為兩場戰事挨得太近,作過度,所以清減。
“……我想去看看他。”薑宛卿手上的茶水已經涼了,人和人之間的緣份有時候也是這樣,在熱騰的時候沒有珍惜,等到涼下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皇帝落葬,地宮便要關閉,從前兩隔,後人隻能在地宮門外祭祀。
但空虛卻打開了地宮大門,這裏竟然沒有被封死。
“陛下說,他一直在等娘娘來。”空虛道,“現在娘娘來了,他想必會很高興。”
許多帝王登基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給自己修陵,要將自己生前的奢華尊貴全帶進地府中。
風昭然是個例外,他的陵寢修得十分簡單,一如他的衫樣式,或是後世有盜墓來此,絕對想不對這是一座皇陵。
空虛將燈籠遞給薑宛卿:“貧道就在外麵,娘娘若是害怕,可以喊一聲。”
薑宛卿接過燈籠。
墓中有長明燈,芒雖然黯淡,但不至於一片漆黑。
沒有害怕,甚至……沒有傷心。
心大約真的是被凍住了,覺不到痛楚,隻是覺得冷。
走向棺槨,燈籠微微晃,薑宛卿的視線落在上麵,忽然手輕輕拔了一下。
這隻是一盞普通的宮燈,當然不可能像走馬燈那要轉起來。
慢慢地想:哦,那盞在姚城買的走馬燈帶回了東宮,一直放在庫房裏,不知現在還在不在。
這個念頭像是一引線,冰封的心髒開始跳,麻木的緒開始複蘇,眼淚在察覺之前就湧了出來,視線一片模糊。
“風昭然……”的手上棺槨,淚水大顆大顆滴落在上麵,“現在我真的是寡婦了……”
以為不會這麼傷心的。以為他已經是被拋在後的過往,是被甩在後的命運。
以為他已經跟無關了。
可為什麼還會……還會這樣難過?
“風昭然,下輩子我們都投生在鄉下好不好?”
的臉頰著冰冷的棺槨,淚水也變得冰冷,“你不是風家的太子,我不是薑家的庶,我們投在同一個村子裏,從小一起種田捉蜻蜓,等到長大了,我們就親。”
一個簡簡單單、不帶雜質的親。
沒有權勢、沒有算計、沒有謀,沒有傷害,沒有懷疑。
隻有我們兩個人,簡簡單單長大,簡簡單單老去,蓋一所房子,種幾畝地,養兩隻貓,再生個孩子。
“好,就這麼說定了。”
薑宛卿聽到一個聲音在回答。
閉上眼睛,心中撕扯般地疼,這是風昭然的聲音。
記得如此清楚,原來重來一世,逃過了死亡,卻沒有逃過上他的命運。
扔開燈籠,伏在棺槨上,放聲痛哭。
燈籠滾落在地,即刻燃燒了起來。
“小心。”有人將帶到一邊,遠離那盞燒著的燈籠。
薑宛卿淚眼朦朧,看到了風昭然的臉,如此清晰,如此真,宛若生時。
“風昭然——”撲上去抱住他,抱得的,“你不要死好不好?我回來了,我回去看你了,你……你……”
一個“你”字在嚨裏卡了好幾回,薑宛卿的腦子漸漸清醒,這真實的,這溫暖的懷抱,這雙微微含著笑意又泛著淚的眸子……
薑宛卿的眼睛一點一點睜圓。
——這怎麼可能是想象出來的?!
“卿卿,我錯了。”風昭然痛快利落地道,“我隻是想試一試你會不會回來。”
薑宛卿完全地僵在了他的懷裏,眼睛都愣死了,眨也不會眨。
“卿卿,你一個人過得很好了,我不知道你還需要不需要我……”風昭然輕聲道,“如果你能來,那便說明你心裏還有我,我可以留在你的邊。如果你不來……”
薑宛卿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要是不來,你這已經駕崩的先帝難道還能死而複生重臨帝位嗎?”
“一個君王能做的事,我已經做完了,剩下的事已經不需要我了。”風昭然深深著,“你若是不需要我,我就悄悄去林城,改頭換麵,租下你隔壁的鋪子,百般討好,看你什麼時候能放棄給亡夫守節。”
“……………………”薑宛卿,“——還說你沒有派人跟蹤我!”
“我真沒有。”風昭然指天曰誓,認真道,“我是親自去跟蹤你的。”
薑宛卿:“………………”
你聽聽這像人話嗎?
現在覺得剛才的眼淚全都白流了,還不如拿來洗臉。
開始用力想從風昭然的懷裏掙出來。
“放開我!”
居然會相信風昭然,簡直是個笑話!
“卿卿,”風昭然抱了,“我們已經說好,下輩子在一起,你不能甩開我。”
“那就等下輩子再說吧!”
“卿卿,這已經是我們的下輩子了……”風昭然著,“皇帝與皇後都死了,從今往後,世上隻有風昭然和薑宛卿。”
這是一場真實的葬禮,被埋葬的是他充滿謀害與背叛的前半生。
薑宛卿怔住了,“那可是帝位……”
為了那個位置,世間流過多,他又吃過多苦,再清楚不過。
他怎麼能,為了而選擇放棄?
薑宛卿看著他慢慢搖頭:“你會後悔的。”
“你說得對,我上一世就是選了帝位,當真後悔了。”風昭然,“為免重蹈覆轍,這一世,我隻想選你。”
說著,他了一眼地宮中的棺槨,“逝者已矣,卿卿,你撲在我棺槨上哭的時候,難道沒有後悔嗎?”
這句話像是一陣浩**海風吹進薑宛卿心裏。
在撲棺痛哭的那一刻,隻想風昭然活過來。
現在人已經活在了的麵前,還想要什麼?
未未的人生是未未自己的,風昭然的人生當然也是風昭然自己的。
人生路上,兩個人遇見了,想要牽著手一起走,並肩看風景。
至於走到哪裏會走散,誰知道呢?
反正兩個人同行很好,一個人走路也不賴。
那麼所能做的,便是活在當下,好好牽對方的手。
“要是你後悔了,”薑宛卿瞇起眼睛,眸子有彩閃爍,“我就咬死你。”
真的咬了,手攀上風昭然的脖頸,穩穩地咬在風昭然的上。
風昭然低低哼了一聲,也不知是疼的,還是其它。
他的手在薑宛卿腰上摟,深深地低下頭。
燈籠燒出來的那一團火將兩人的影子長長地映在石壁上,長明燈閃爍如星,兩個人的影子得那麼,其中一個被另一個完完全全地包裹在了懷裏,像一對頸鴛鴦。
流轉,影雙。
風月無邊,後麵的路,還有很長很長。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大家能一路看到這裏,真是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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