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齡見過老夫人。”張延齡上前躬行禮。
談老夫人麵沉如水,杵著拐杖欠還禮道:“建昌候不必多禮。老不敢當。”
張延齡道:“老夫人子康健,鶴發,真是讓人欣。在下聽老夫人今年已經八十多歲了,但這麽乍一看還以為隻有五六十歲,真是教人羨慕。”
談老夫人笑了起來道:“你這話卻也過了,老已經是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哪有你的這般形?建昌候倒是一表人才,生的不錯。難怪如青建昌候生的儀表堂堂,倒也是真的。”
談如青在旁嗔道:“我哪有這話?”
談老夫人笑道:“你和竹話,老聽到了罷了。”
談如青紅了臉,閉不了。
張延齡笑道:“多謝老夫人誇讚。延齡可稱不上儀表堂堂。再了,男子相貌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和學識,責任和擔當。”
談允賢愣了愣,笑了起來道:“人品……學識……有趣,有趣!”
談如青生恐祖母直接嘲笑出來,畢竟所為人品學識這樣的詞從張延齡口中出來,確實帶有諷刺意味。
張延齡豈有不知,隻是他並不在意。之前張延齡的名聲爛大街,那也是事實,自己也隻能接這個事實。
“老夫人,在下來見您,是當麵向老夫人表示歉意,同時也是來表示謝的。”張延齡沉聲道。
談老夫人嗬嗬笑道:“建昌候客氣了,又是歉意又是謝的,老都被你糊塗了。”
張延齡道:“是這樣,之前我出了意外了傷,傷口發生染,多虧談姐出手診治,我才能痊愈。傷口染之癥甚為可怕,要不是談姐妙手回春的話,後果不堪設想。這麽多,我一直想來登門道謝。今日正好有這個機會見到老夫人,便向老夫人表示真誠謝意。這可是救命之恩。”
談允賢點頭微笑道:“原來是這個,那倒也不必了。我談家是醫之家,治病救人乃是本分。再你也付了診資了,倒也不用特別的道謝。”
張延齡道:“話可不能這麽,救命之恩豈是區區診資所能比擬的。總是,我是激在心的。”
談允賢淡淡道:“張侯爺客氣了。老知道了。”
張延齡又道:“至於歉意,那是因為幾日前我不遵醫囑要出城的事。談姐得知之後不得不隨我去西山莊園住了幾日,擔心我病有變。這件事是我的不對,我理當遵醫囑靜養的,不該到走。我沒有考慮到談姐的境。我自己倒是沒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但是我的份畢竟是侯爵,又是國戚,所以如果我有什麽差池,會連累給我治病之人。我想談姐也是被迫無奈才選擇去隨我一同前往。這對談姐會有一些影響,畢竟人言可畏,而延齡的名聲又不佳。我想,因為此事,老夫人必然也是生氣的。今日延齡便正式向老夫人和談姐道歉。延齡不該那麽做。”
這一番話出來,談允賢很是訝異。當日談如青突然隨張延齡去西山莊園之後,談老夫人得知後很是焦急擔心。在得知張延齡的份之後,談老夫人便後悔讓談如青前往為張延齡看病的事了。早知道李神醫的那個病人是在京城出了名胡作非為的張家兄弟之一的張延齡,談老夫人是絕對不會同意談如青去看病的。更何況談如青當日用了那極為危險的放療法。事後談允賢知道了此事後,將談如青嚴厲的訓斥了一番,從到大也沒有這麽訓斥過談如青。
在宮中當醫多年的談允賢知道,給百姓看病和給皇親國戚達貴人看病不同,那是要多擔一份幹係的。事實上幾乎所有的醫家都有一個默契的共同想法,那便是給位高權重者瞧病,無論是診療的手段和用藥都必須慎之又慎,要用的治療手段和藥,否則很容易便會惹火上。病人出了岔子,醫者要擔大幹係。用了非常手段出了差錯,別人可不管你的目的是要救人,會首先追究你治療手段和用藥莽撞之責。談允賢見過的多了。
當年憲宗皇帝在位時,憲宗寵的馬貴人生了病,甚為棘手。宮中太醫院一名醫館想表現自己,於是用了不尋常的藥,結果導致馬貴人病惡化不治。談允賢是看著那名太醫被侍拖走,活活杖斃在馬貴人的住門外的。事實上那太醫用的藥確實是對癥的,隻是那藥過於兇猛,馬貴人子虛弱抵擋不住,出了岔子。所以,激進的藥和療法是絕對不能在有些人上用的,一旦出岔子便會牽連醫者。
正因如此,談允賢才第一次斥罵了談如青。不僅如此,還人將李神醫來大罵了他一頓,不許他以後再登門。
那日得知談如青要跟著張延齡出城的事後,談允賢雖然擔心生氣,但卻也明白那是談如青知道了幹係重大,所以才跟著建昌候去的。便是不希有個差錯連累了談家。談允賢自然擔心那個聲名狼藉的建昌候會做出什麽不好的事來,所以立刻命人跟著去了。後來談如青回來了之後才知道,其實談如青是有所準備的。上帶著談家獨有的給人手用的薄刃匕首,另外還帶著一顆毒丸。一旦遇到不好的事,談如青便會拚死保護自己。萬不得已的時候寧願服毒自盡也不會辱。
不過,前幾日談如青平安回家之後,反饋回來的事倒是有些讓談允賢意外。談允賢曾仔細的問了談如青這幾的經曆,聽到談如青口中的建昌候居然免了佃戶的租子,還想辦法為百姓的秧苗抓害蟲,甚至還決定花幾千兩銀子造水壩解決灌溉和洪澇幹旱的問題,談允賢都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但知道談如青是不會對自己撒謊的,竹也是這麽的。聽來聽去,那位建昌候張延齡不像是傳中的那般是個紈絝跋扈無恥無德之人,倒像是一個有為青年一般。著實讓談允賢頗為疑。
今日這張延齡又態度誠懇的道歉,而且毫不避諱的自己之前聲名狼藉,擔心對談如青名譽有損,表達了疚之,談允賢到更是疑了。難道外邊的傳言是假的,亦或是張延齡是故意裝這樣的?
“建昌候不用道歉,事確實有些不該。我家如青畢竟是年輕姑娘,怎好跟著侯爺去你家莊園呆了幾日。不過事已經過去了,倒也不必再了。老還得謝那幾日侯爺以禮相待,照顧我家如青。這件事就此不用再提了,搞得盡人皆知反而不好。侯爺倘若當真是有歉意的話,從此便不用再提此事了。”談允賢淡淡道。
張延齡點頭道:“老夫人放心,這件事我再也不提了。今日來見了老夫人,道了謝也道了歉,我的心裏也就安穩了。否則延齡心裏總是覺得過不去。”
談允賢嗬嗬笑道:“建昌候倒是中人。建昌候子應該完全痊愈了吧,老也為建昌候到高興。這件事終於還是了結了。不過老想告訴建昌候一聲,我談家不是開館行醫的,今日事急從權,才醫治了你送來的那個病人。以後還請建昌候不要再來我談家問醫,該去街麵上的醫館才是。老自從出宮致仕之後,便不再公開行醫了。像今日這般形,倘若病人病癥複雜,我談家又藥不齊,手段不足,很容易耽擱。倘若耽誤了治療,害了病人的命,我們可擔當不起。”
這話一出口,其實真實的意思便已經很明白了。談老夫人是在告訴張延齡,從今往後你別再來打攪我們了。我們跟你不想有任何關係。什麽不行醫,不備藥,怕耽誤病人治療這種話明顯是借口。
談如青自然聽得出來,有些無語的看著自己的祖母,知道祖母心裏怎麽想,想要反駁兩句,卻又張不開口。其實從西山莊園回來之後,談如青這段時間總是不斷的想起張延齡來。越是細細的想相的一些細節,談如青便越是覺得這個人不應該是傳聞中的那種樣子。其中的矛盾讓很是疑不解。站在談如青的角度,張延齡之前是怎樣的人可沒有見識過,也僅限於傳聞。但是在西山莊園裏接的可是真真切切的,很難將兩者聯係起來。
談如青自己也很想不用去想這個人,但是有些東西其實並不以自己的意誌為轉移。晚上閉上眼躺在床上的時候,總是不自覺的會想西山莊園裏的事,想張延齡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談如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安自己,張延齡是自己第一個真正治療的病人,所以格外印象深刻些,但這些卻又不完全能夠解釋自己的心,這讓有些煩惱。
不久前,當看到張延齡站在麵前的時候,那麽一剎那間,談如青心裏很是歡喜。也不知道自己歡喜什麽?但是就是有些高興又見到了他。而此刻,祖母的話其實是當麵告訴張延齡,從此斷絕一切來往,談如青的心頓時變得複雜難言。覺得祖母的做法是正確的,但同時又覺得巨大的失落和憾在心中滋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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