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事實證明,土井利勝的顧慮是對的,在大老井伊直孝帶著大軍離開了關東之後,漢寇真的就在關東登陸了。
可是土井利勝現在卻寧願自己猜錯了,因為漢寇在關東登陸,無異於給了現在已經風雨飄搖的幕府又一次重擊,而且這一次可能要比之前的打擊更加致命——橫須賀就在江戶灣邊上,離江戶不過一百多里地,漢寇在這裡登陸之後,就可以直接威脅到幕府的咽,令人如鯁在。
「現在,你還有什麼辦法嗎?」帶著一點無奈和一旦期待,德川家再度問了自己的這位首席老中,「你覺得應該怎麼應對漢寇?」
土井利勝垂下了視線,陷到了沉當中,但是想來想去,他也沒有想到什麼特別好的辦法。
「我們得到消息的時候,漢寇已經登陸了半天了,如今他們立足已穩,我們恐怕難以直接撼,將他們推下海去。」許久之後,他才略微有些艱難地說,「三浦半島地形狹長,我們也沒有辦法派遣大軍和其決戰,而且如今漢寇氣焰正盛,他們肯定也是盼著我軍前去……」
「所以不應該讓全軍去進攻漢寇嗎?」雖然他說得閃爍其詞,但是德川家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的,將軍大人。」土井利勝現在已經直言不諱了。「畢竟防守比進攻要容易一些」
自從井伊直孝帶著大軍離開了江戶之後,關東雖然還集聚著大量幕府軍隊,數字看起來十分驚人,但是其中堪戰的不過五分之一甚至更低,而且就算是堪戰之士,和漢寇的兵比起來也是差了許多,所以土井利勝一開始就不願意去想派出大軍前去橫須賀和漢寇決戰並且把他們推下海的事,而是謹守著自己一開始就確立的收防守策略。
更何況,地形還十分不利於大軍進攻,在狹窄的地峽當中,如果大軍上了漢寇無比犀利的海陸炮火,後果不堪設想。
「那你的意思是要固守江戶了?」德川家反問。
「是的,現在可行的策略只有固守江戶,將大軍集中在這裡和漢寇拚命。」土井利勝馬上點了點頭,不過他的語氣已經變得非常沉重了,「敵軍既然在橫須賀登陸,他們自然不會就在那裡苦等而已,他們肯定會向江戶進,而那時候我們再和漢寇決戰……而現在,我們就應該不惜一切代價鞏固城防並且收防守。」
德川家咀嚼著對方的話,然後頭就開始疼了起來,思考也慢慢變得模糊,又有一些暈眩,他強行地咬了咬,回復了一點清醒。
「那就按照你說得去做吧,集結所有人,固守江戶,和漢寇拖延時日。」
「大人,莫要太過焦心。」眼見德川家如此苦痛的樣子,土井利勝忍不住出言寬了他,「漢寇雖然船堅炮利,但是他們的運輸船畢竟有限,不可能將太多人運到關東來,況且漢寇必然會有一部分人在和直孝公糾纏,所以……所以以臣所見,在關東登陸的漢寇人數並不會太多!只要……只要我們能夠在江戶堅守,消耗敵軍的兵力,終究……終究還是有希的……」
他前面的話說得慷慨激昂,但是後面卻聲音越來越小,顯然自己對此也不是特別有把握,只是為了給將軍大人鼓勁而已。
然而就算如此,德川家也總算是到了一些寬,他的臉上也終於出現了一點點。
「應該是如此……應該是如此……」
「至於直孝公那邊的軍隊,還是抓撤回吧!」土井利勝馬上建言,「既然漢寇在關東大舉登陸,那麼繼續和他們在近畿戰已經沒有多意義了,反而只會牽制分散我軍的兵力……如果有直孝公的回援的話,那麼至可以增加我們的防衛力量,還能夾擊漢寇,給他們更多牽制。」
「對,是該把他們回來!」德川家馬上同意了他的建議。「你去擬定命令吧,馬上他們回援江戶。」
現在形勢如此嚴峻,得他實在有些不過氣來,所以他已經不想什麼幕府面或者收回京都之類的宏願了,只想著趕拔除掉腹心之患,讓幕府能夠渡過眼前的危機。
經過了土井利勝的一番話,德川家原本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被放下了,雖然現在還是危機重重,但是至他也看到了一點點路,知道該做些什麼,而不是如同剛才那樣的一片絕。
不過,土井利勝並不只想說這麼一點而已。
他猶豫了片刻之後,終於大起了膽子。
「大人,不若我們再派出使者,直接前去橫須賀同漢寇談判吧,如果……如果他們的條件還能夠稍有鬆,我們不妨直接答應他們!」
德川家驟然睜大了眼睛,然後瞪著土井利勝。
「這是要我蒙城下之盟的恥辱嗎?!」
「大人,一時之辱並不可怕!當年神君不也是委臣服於信長公和臣秀吉嗎?只要結果是好的,那麼就算中間蒙一點屈辱又算什麼?」土井利勝卻沒有退,他仍舊堅持自己的看法,「只要能夠保全幕府和德川家,就算城下之盟,也可以稍稍接……」
德川家呆住了,沉默了片刻之後,他終於閉上了眼睛。
「你再去試試吧,不過我看漢寇是不會輕易答應的。」
「縱使希渺茫,也要試上一試。」土井利勝長嘆了口氣,最後再度伏下了,以頭地,「臣一定加辦理各項事務,為將軍大人分憂!」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要休息一下。」德川家無力地揮了揮手,示意他暫且離開。
等到土井利勝離開之後,德川家原本稍稍凝聚的力氣又驟然消失了,他癱在了榻上,全都開始大汗淋漓。
旁邊的母春日局看得又是心痛又是悲傷,忍不住眼淚都流下來了,只是為了不讓家傷心,所以才沒有哭出來。
「大人,現在戰事急,您暫且離開江戶吧……」
「不,不行……我是將軍,我不能臨陣逃,」依舊閉上眼睛的德川家,苦笑著回答,「就算死,我也只能死在江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