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新年好。”
爺爺在床沿坐下,“謝謝。”
陳南勁夾著煙的手一滯,那種酸楚難以言喻。
他跟父親已經陌生到這般地步。
“爸,您怎麼樣?”
“好。你也要多注意。”
客廳里,沈棠溫著酒,聽著爺爺斷斷續續的說話聲,話里盡是客氣和拘謹,莫名替爺爺難過。
最不喜歡春節這個團圓的日子,也不看春晚。
十三歲那年,陪著爺爺看春晚,那時不知道節目單,也沒關注報紙上相關報道,沒想到在電視上看到了一直盼著能回來陪過年的父親。
陳南勁和妻子還有陳一諾,一家人登上了那個舞臺。
他在電視上,在電視機前。
一個屏幕的距離。
隔著的卻是現實。
也就是那個除夕夜,清醒地明白,沒人要了。
明明才十三歲,卻覺過了半生那麼長。
沈棠溫好了黃酒,倒了兩個半杯。
那邊,爺爺也打完電話出來。
今年的年夜飯在茶幾上將就,“爺爺,您坐這。”在沙發上放了兩個靠枕給爺爺倚著,盤坐在地毯上。
剛才那通電話,誰都沒提。
沈棠拿起酒杯,跟爺爺杯,“第一杯,我們祝在那邊健康喜樂。”
“好,好。”爺爺連說兩遍。
沈棠輕抿一口黃酒,嘗不出什麼滋味,擱下酒杯給爺爺夾菜。
兩個人的年夜飯總是顯得冷清,爺爺開了電視,沒管什麼頻道,有歡快聲就行。
爺爺再次舉杯,“那我們第二杯就祝,我們爺孫倆開開心心,不讓你擔心惦記。”
沈棠莞爾,用力點頭。
爺爺也給孫夾菜,他說起最近播的那部劇:“我天天準時看,一集不落。電視里,最后那倆孩子結婚了吧?”
沈棠笑:“拒絕劇。”
“你這孩子。”爺爺并不著急知道后續,不然沒了盼頭。“棠棠,爺爺就是好奇問一下,進了演藝圈,是不是都不是很想結婚?”
沈棠清楚爺爺擔心什麼,怕不結婚,等他離開就一個人了。
“爺爺,您放心,我很想結婚,沒給自己條條框框限制,沒有非要等三十之后事業穩定了再結婚什麼的。遇到合適的就結。”
“那就好。”爺爺打心底高興,連帶著食都比往常好。
他說起蔣城聿,贊不絕口:“小蔣那孩子就不錯,不張揚,好相,對你也真心,你看追你都追到家里來了。”
爺爺小口喝酒,“爺爺覺得行,把你給他,我放心。”
沈棠心說,他再好也沒用,他不婚。
他的心里,走不進去。
--
看到蔣城聿那條拜年消息是在傍晚,沈棠陪爺爺看電視,廣告時間,無聊刷手機才看到。
回北京上了熱搜,他應該看到了那條熱搜。
禮尚往來,回了四個字:【新年快樂。】
對自己回北京,只字不提。
潛意識里那點驕傲,想等他開口問,問怎麼到了北京也不聯系他。
蔣城聿還在父母那邊,昨晚通宵沒睡,他剛才補了兩小時覺。沈棠消息進來時,他剛醒。
等半天,就等來敷衍的一句新年祝福。
洗了熱水澡,蔣城聿給沈棠打電話。
坐在臥室落地窗前往下看,正好能看到院子里他下午堆的那六個小雪人。
電話撥出去快半分鐘沈棠才接。
“喂。”
不咸不淡一聲,蔣城聿不跟計較,“現在在哪?”
沈棠從客廳回了自己臥室,關上門,“在家。”
蔣城聿:“不是說過年劇組不放假?”
“又放了。”
其他的,沈棠沒過多解釋。
這種聊天氣氛,天怎麼能不被聊死。
蔣城聿支著額角,靜默。
沈棠也沉默不語,沒有任何要示弱的意思。
回北京,他知道。
都在等著對方主問起。
沈棠見他不語,“那我掛了,在陪爺爺看電視。”
蔣城聿不輕不重摁著額角,就算補了一覺頭還是疼。“沈棠,今天是除夕,我們能不能別鬧不愉快,你也別跟我使小子。”
“沒跟你鬧,也沒跟你使小子。”
蔣城聿無奈輕笑一聲,都這樣給他臉看,還。
這是他跟沈棠第二次鬧不愉快。
“我是男人,我該讓著你,可是沈棠,凡事都得適可而止。你回北京也不跟我說,我理解你工作忙,不出時間跟我面。你現在不冷不熱的,我又哪個地方做的不如你意?”
沈棠從早上到現在憋了一肚子委屈,正好沒地方撒氣:“你夜不歸宿讓我不滿意了。我不在你邊時,你又有多天是不在家里住的?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在外面有人了?”
蔣城聿又氣又好笑,“我在外面有你了。”被氣得反應略慢半拍,他聽出了話外音,“你昨晚住在別墅?怎麼不跟我說?”
“不是問了你你什麼時候回家,你說你在父母那邊,很快就回去,我也以為你很快就回來,等到天亮還不見你人影。”
至于熱搜上,為什麼會從酒店那個方向出來,一大早路面太,車技一般,怕趕不上飛機,只好將汽車停在附近酒店停車場,搭乘地鐵去機場。
蔣城聿:“那當時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五點多,天還不亮,說不定你在誰的床上。”
“......”
夾槍帶棒,一句話能將人噎個半死。
蔣城聿盡力好生跟說話:“不是說了只有你一個,我哪來的誰誰誰?”
沈棠不吭聲。
“不算夜不歸宿,在我爸媽這邊住了一晚。”蔣城聿以為不出聲還是在生他氣,等了一夜沒等到他,他理解心。
靜了片刻,他放下姿態,“昨晚本來打算回去,后來看你演的那部劇,一直看到早上五點多,追到了最新的那集。”
他問:“大過年的,你回北京是有什麼活?”
沈棠淡淡道:“沒活。”
“你是專程回來看我的?”
“不然跑過去干什麼,除了你,那邊也沒我親人。”聲音聽上去沒剛才那麼生氣。
“這次是我不對。”蔣城聿低聲哄:“下次我去看你,不讓你來回跑。”對于錯過的見面,怎麼想都是憾。
“來之前你就該跟我說,我去機場接你。”
“想給你一個驚喜。”
蔣城聿對著手機,突然不知要說什麼。
一下午的不爽快煙消云散。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沈棠的一言一行已經能牽他的緒。
心深,他極不喜歡這種覺,被別人掌控的覺。
電話那頭的沈棠也在反思,剛剛怎麼就跟失控了一樣,像疑心的妻子在質問不歸家的丈夫。
又怨又恨又氣急敗壞。
不該這樣。
這不是格。
可今天確確實實患得患失了一天,因為沒看到他而失落。對他的占有從來沒那麼強烈過。
這對而言,不是好事。
電話里有一段時間一點聲都沒有,各懷心思。
蔣城聿:“年夜飯吃了沒?”
沈棠:“電視劇怎麼樣?”
兩人異口同聲問出來。
沈棠先回他:“早就吃過。”
蔣城聿說起那部劇:“最新一集里,你跟那個出國的男朋友分手了,最后兩個人應該會復合吧?”
他看劇從來沒那麼真實過,連片頭片尾都沒跳過,“我看片尾有婚紗店的一個場景。”
沈棠認真說起劇:“沒有復合,是個意難平的結局。婚紗店那個場景是另一對CP,我接戲有個條件,不拍穿婚紗和結婚的場景。”
蔣城聿順口一問:“怎麼會有這樣的要求?”
話趕話,沈棠說了出來:“第一次穿婚紗肯定是為自己的婚禮穿,穿給我老公看。”
說完,后悔不已。
婚姻是跟蔣城聿之間的忌諱。
果不其然,話音落,蔣城聿沒接話。
蔣城聿在看外面院子,那六個小雪人安安靜靜站在花園邊。
這一刻之前,他從沒想過他跟沈棠的以后,也沒想過兩人有一天會不會分開,要是分開了,會上什麼樣的人,跟什麼樣的男人結婚。
從來沒想過這些。
沉默總要有一個人先打破,沈棠說:“我給你做了麥片蝦,是你平常喜歡吃的那種,有空的話你回去收到冰箱里,我怕時間久了會壞掉。”
蔣城聿思緒回來,他寵若驚,“什麼時候學會了做麥片蝦?”
“在酒店跟廚師學的,味道一般,你湊合著吃。”
驚喜在這個時候就了心疼和歉疚,蔣城聿說:“先陪你聊天,晚上就回去吃。”
沈棠想結束這通電話,悲哀的發現,這麼多年來都是在問別人索要,小時候問父母索要親,求而不得。
而現在,不自覺中總是想問蔣城聿索要和婚姻。
那就更求而不得。
何必呢。
“新年快樂,明年一切都好,我陪爺爺看電視了。”
蔣城聿還不想掛電話,“我給你堆了六個小雪人。”寓意,一切順利。
“我先放冰箱里,等你回北京再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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