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天幕低垂,南風卷著潤的空氣，迎面撲來，暖風中夾著涼意,還有馥郁芬芳的玉蘭香與牡丹香。

沈筠曦微仰著下,注視天空。

后一步,蕭鈞煜含脈脈凝視沈筠曦的側。

沈筠曦側如畫，可是以前,角眉梢都是帶著清清淺淺的笑意，從側面看過去,也能看到盈盈秋瞳漾著細碎的,角的梨渦裹著清甜,讓人看了也賞心悅目。

可如今，蕭鈞煜手不由得攥住手心，膛火辣辣得痛。

沈筠曦櫻抿一抹直線,水眸一如既往水泠泠,卻如同三月春寒料峭的寒泉水,冰凌凌的,整個人也籠了一層冰霜。

蕭鈞煜目一頓，眸落在沈筠曦一襲歐碧云錦緞蜀繡菡萏花百褶上，裳雅致清新,襯得沈筠曦如同夏日里含苞待放的菡萏花。

蕭鈞煜卻角猛得抿住,眸子幾番流轉,凝視沈筠曦的側。

“你以前不是喜歡暖調的？”

蕭鈞煜口而問。

他發現近來幾次見沈筠曦,都穿著春辰、歐碧、春櫻、藍綠等冷調,可沈筠曦上世同他道，喜歡熱烈的暖調。

沈筠曦慢慢暖，眸子輕且淡,瞟了一眼蕭鈞煜，又抬眸看眼天邊烏黑的濃云。

“如今不喜歡了。”

清淡的嗓音聽著漫不經心。

“太子殿下，時辰差不多了，民要回去了。”

“沈姑娘。”

蕭鈞煜喚住了沈筠曦。

在沈筠曦眸子落下的時候，蕭鈞煜不著痕跡咽了下結，輕聲問：“上一世，孤最后沒有同孫霞薇婚……”

“都過去了，太子殿下不必說這些。”

沈筠曦眉頭陡然一蹙，截住了蕭鈞煜的話，見蕭鈞煜目沉不見底似乎意綿綿，冷笑一聲。

“傷害已經造，我死之后的事，我也看不見，與我無一分關系。”

“你不想不知道之后發生了什麼？”

沈筠曦沒有直接回答，只是佇立在廊廡下，眺花團錦簇的牡丹花還有灼灼其華的玉蘭花。

清風掃過，牡丹花迎風搖曳，一兩片玉蘭從枝頭落，在空中旋轉，翩躚墜落，最后落在潔如玉的青石板上。

春景如畫，不勝收。

可惜，心如止水，遲來的期待便不再是期待，漾不出心里的一漣漪。

“該得到懲罰的人得到了嗎？”

“嗯。”蕭鈞煜頷首，輕輕應了一聲，垂首之時，他深邃的眸凌厲如刀，幽邃如潭。

“孫霞薇……”蕭鈞煜面敷冷霜開了口，眸到沈筠曦的水眸時暈開了，閉住了。

孫霞薇造謠生非，冒領功勞，參與謀害沈筠曦，舌，杖刑，斷其四肢。

死之前，孫霞薇被家人拋棄，被世人唾棄，所在意、所圖謀的化為烏有，心煎熬，想要求死，而不得。

在一個數九寒天的暴雨中，孫霞薇被沉塘，沉水后被撈起，再沉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反反復復的呼吸匱乏中憋死。

那些污穢之事，他怕污了沈筠曦的耳朵。

前世，安寢前，沈筠曦抱著他，窩在他的心口，喜歡聽他說刑部的案子，沈筠曦當做話本聽，卻不聽最后犯人得了何種罰，說，那些話，聽了怕睡不著覺。

蕭鈞煜思忖一瞬，輕聲道。

“傷了你的人，一個不落，孤都有讓他生不如死，才能死得干凈。”

淑妃，其他人，還有他，他都讓他們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沈筠曦蹙眉凝睇眼底泛紅的蕭鈞煜，抿住瓣，倏爾，轉開了眸子，淡聲道：

“那就好，我們兩清了。”

“前世終究是我自找的，自己作踐自己，怨不得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替我報了仇，也算還了我救命之恩。”

“這一世，我救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請了李院首為哥哥治，又送了沈家丹書鐵券，今天又幫我避開淑妃的籌謀，也算還了我隆福寺當日幫殿下躲避刺客、治療傷口、又救你的恩。”

沈筠曦右手點著左手，翹著食指將與蕭鈞煜之間的來往如數家珍。

蕭鈞煜目不轉睛凝視沈筠曦，心里突生一種不好的預。

果不其然，沈筠曦杏瞳直視蕭鈞煜的眸，一字一頓道：

“兩相抵扣，太子殿下，我們兩清了！”

“沒有！”蕭鈞煜步子不由得靠近沈筠曦，啞聲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沈筠曦退了一步。

面倏得冷沉，姝傾城的容一時竟不怒而威，剪水明瞳亮得驚人，雪腮微鼓著，瞪著蕭鈞煜冷聲質問：

“丹書鐵券抵得了我對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太子殿下請李院首為哥哥治傷，也還了我給殿下治傷的恩，除了今日，太子殿下可還對我有其他恩？若有，我定還了太子殿下！”

自重生以來，沈筠曦一點都不想同蕭鈞煜扯上關系。

所以，沈筠曦不愿收蕭鈞煜送的任何一件禮，不要虧欠蕭鈞煜的，如今蕭鈞煜也算還清了對的虧欠。

沈筠曦直視蕭鈞煜，步子朝前半步，水眸直視蕭鈞煜，沉聲又問：

“此生，我可有虧欠太子殿下的？”

沈筠曦自認自己沒了對蕭鈞煜的恩。

霎時，一道閃電劈開黑沉的天幕，隨即，“咔嚓嚓！”一道驚雷乍響。

沈筠曦子了一下，卻執拗去盯著蕭鈞煜。

“沒有。”蕭鈞煜瓣為微。

一個帶刀錦衛從青石徑走來，健步如飛，他單膝跪地，朝蕭鈞煜請安：“太子殿下，皇上已至景安宮。”

沈筠曦眸閃了下，知道已經安全，垂頭盈盈福禮：

“太子殿下，民先行告退。”

蕭鈞煜以拳抵，可是齒間還是泄出了兩聲低啞抑的咳嗽，雪白錦帕飛快被塞進袖中，似乎空中閃過一抹殷紅。

“孤送你。”

蕭鈞煜啞聲道。

“不用。”沈筠曦回。

可一抬眸，盡蕭鈞煜的眸，卻不知為何心口堵得慌，堵得眼里也有些酸。

沈筠曦扭頭避開了蕭鈞煜的目，抬步下了臺階。

又一道閃電撕裂天空，一道悶雷轟隆隆，沈筠曦微不可察了下脖子。

“孤送你。”蕭鈞煜又道一聲。

沈筠曦怕雷，以前在打雷時，總會讓蕭鈞煜抱著，如今，卻對他避之如蛇蝎。

……

天上烏云布，景安宮中更是風雨來。

二皇子蕭和澤同皇上一同踏景安宮，抓了個低頭灑掃的宮問：“母妃在何？”

“皇上萬福金安。”宮先給皇上行禮，后垂著頭應：

“回二皇子殿下，淑妃娘娘在寢殿。”

“父皇，母妃應是子不適，抱恙在床。”

蕭和澤側眸朝皇上解釋道。

皇上點了點頭，他自是知曉淑妃夜間喚了太醫院的醫者來看診。

皇上大步流星，直奔寢殿。

蕭和澤落后半步，跟皇上，后面跟了兩位太醫院的醫者，還有浩浩的隨侍太監宮。

路經的宮低垂著頭，有一個宮在一邊沖蕭和澤比劃，言又止，蕭和澤假裝沒看到。

“淑妃，聽說你病了，朕來看看。”

皇上推開寢殿的門，聲音明快，面上帶了一分難以察覺的。

蕭和澤落了一步，沒有跟上皇上，反而給太醫院的醫者讓路：“有勞兩位太醫了。”

“混賬！”房間突然傳來皇上的暴怒聲。

蕭和澤目凝在景安宮一樹玉蘭花上，眸晦，闔上眼簾：“對不起，沈姑娘。我亦是不得已。”

蕭和澤眼睛有一抹晶瑩閃過，手指慢慢握，手心刺痛，心臟也跟著刺痛。

“放肆，給本宮滾出去。”

突然，寢殿里傳來淑妃冷厲嚴肅的斥責聲，蕭和澤猛得睜開眼睛，眼眸里閃過一抹錯愕。

母妃怎麼會在寢殿？蕭和澤心突突下沉，忙抬步朝寢殿走。

“三郞，還要~”又又的聲音，尾調骨，如同蝕骨的妖。

突然傳來撲通跪地聲。

兩個太醫院醫者登時跪在地上，以頭搶地，磕頭求饒：“皇上饒命！臣什麼也沒看見。”

蕭和澤心臟驟停，面煞白，猛得開珠簾，目卻瞳孔，大腦嗡嗡作響。

青如瀑，雪白的晃眼，一樹梨花青柏，簡直不堪目。

大紅牡丹床幔上的男人推開上不依不饒的淑妃，屁滾尿流滾下床，神倉皇，以頭搶地。

“皇上饒命，是淑妃，淑妃娘娘得屬下。”

蕭和澤不敢看皇上的面容，他三步并作兩步，一個匕首徑直在男人心口：“休得胡言！”

抬手拉了錦被蓋在淑妃上，雙膝滾在地上，聲道：

“父皇，一定有人設計陷害母妃，求父皇給母妃做主。”

皓白的雪腕揭開披在頭頂的脊背，淑妃探出腦袋，面酡紅，本就秾艷絕的容更是人，雙目迷離而水瀲滟：“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