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長玉見謝征沒接,抬頭疑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謝征神微妙地接過那個小的麻袋，說：“沒什麼。”

就是這場景太過似曾相識。

遠已有馬蹄聲和凌的腳步聲傳來，大理寺的兵開始往街上搜查了。

樊長玉一刻也不敢掉以輕心,把人往肩頭一扛道：“得快些離開這里！”

大晚上的,街頭早已宵，家家戶戶門戶閉。

馬車的車轆聲和馬兒的馬蹄聲在萬籟俱寂的夜晚里都太過明顯,為了劫獄后方便逃跑,們此行前來，并未趕馬車或是騎馬。

若是被大理寺的兵駕馬追上來,還真不好甩掉。

謝征單手提著那個腦袋上也被罩了麻袋的孩子,食指放到邊吹出一聲哨響，躲在暗的親衛們便從房屋或樹上跳了下來。

謝征淡聲道：“去把追兵引開。”

幾名親衛上穿的也是夜行，肩上扛著個大麻布袋子,瞧著鼓鼓囊囊的,里邊不知塞了些什麼,聞言便兩人一組，朝著兵追來的方向飛快離去了。

樊長玉瞧得一愣：“你還準備了后手？”

謝征說：“總不能沒個萬全之策，就讓你去涉險。”

這句“萬全之策”，說得樊長玉莫名一陣心虛。

兩人都是排兵布陣的將軍，這麼一比，自己好像就輸了他一頭。

雖然按原本的計劃，也是十分周全的了，可誰能料到大牢里那老頭會突然大引來外邊的兵呢？

戰場上怕的就是這種萬中一失。

謝征見突然臉微紅地不說話了,還當是突然害起了來，不由多看了一眼,心頭有些麻麻的,白天里那種仿佛有螞蟻在心坎兒上咬的覺又來了。

他趕移開視線,說：“跟我來。”

樊長玉跟著他七拐八拐地拐進一條巷子時，外邊大街上還有打著火把騎馬飛快掠過的大理寺兵。

隔得遠遠的聽見他們在吼：“劫獄的人往城東跑去了！快追！”

“大人！大人！袁千總說在城北五柳巷、城南金鑼巷、城西順康坊也看到有兩名黑人肩頭扛著人跑了！”

“他娘滴！這是給老子放了多煙霧彈，分頭去追，總有一個是真的！”

……

在兵頭子的罵罵咧咧聲中，謝征敲開了暗巷中一戶人家的后門。

開門的是個老伯，見了謝征，什麼也不多問，躬著子，恭敬地將他們給引了進去。

樊長玉注意到從廊下走過的房間里，房門上都掛著天地玄黃的牌匾，暗忖這應該是一家客棧才對。

被帶到一間明顯區別于其他客房的廂房后，待老伯退下了，樊長玉才問：“這好像是一座客棧，也是你的地方？”

謝征答：“是趙家名下的產業。”

樊長玉暗暗咋舌，心道那個趙家書肆的東家，產業也太多了些。

似知道所想，謝征道：“西陵趙家，祖上做茶葉發家的，祖那會兒，趙家還被封了皇商，后來盛極轉衰，雖是沒落了下來，但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

樊長玉教地點了點頭。

不知何故，那還被罩著頭的人，在聽到謝征說起趙家時，形不可避免地抖了起來。

謝征微微皺眉，手摘下了人頭上的麻袋，一雙黑眸在昏黃的燭里尤為冰冷攝人：“你認識趙詢？”

人里還塞著棉布，聞言臉已是慘白，只一個勁兒地搖頭，眼底卻已快被嚇出淚來。

恰在此時，外邊傳來一道年輕男子的嗓音：“聽聞貴人深夜來訪，多有怠慢之，還貴人見諒。趙某有些事想稟與貴人，不知貴人方便與否？”

樊長玉聽出這聲音，似乎就是趙詢，不由也看向那人。

“想好了再答。”

謝征冷淡的嗓音在這不大的屋子里響起，恍若凌遲。

房屋的隔音不錯，在里邊若不提高了聲量說話，在外邊的人幾乎聽不見。

人眼底噙著淚，惶然地點了下頭。

樊長玉和謝征對視一眼，對這個結果既是覺意外，細想似乎又在理之中。

-

趙詢在屋外站了半刻鐘不到，房門便打開了。

他年紀輕輕能接管趙家，并暗暗把趙家的生意鋪到整個大胤都是，自是有幾分本事的，進屋后都沒抬頭，只用余掃了一眼，便淺笑著又帶了幾分恭敬朝著謝征和樊長玉一揖：“見過二位貴人。”

謝征不喜同人客套，開門見山問：“這人，你可認得？”

趙詢一怔，抬起頭細細打量了神狼狽坐在床邊的那對母子片刻，隨即角彎彎，對謝征道：“認得。”

謝征眼皮稍抬，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趙詢道：“趙某替皇長孫做事時，常常出長信王府，明面上自然得同隨家做些生意，也不了上下打點人關系。趙某曾和長信王府的管家吃過幾回酒，在他家中見過這小婦人。這小婦人乃是長信王府管家的兒媳，丈夫則是隨元青邊的長隨。”

樊長玉眉頭微皺看向那子：“白日里被打死的那名長隨，就是你丈夫？”

人紅著眼點了頭。

樊長玉原本還以為劫獄時那突然大喊的老頭是怕們對隨元淮的妾室不利，為了護主這才大喊大的，此刻約也猜到了幾分，問：“在牢里來兵的那老頭，是你公爹？”

人太害怕了，還是只知道點頭，眼底流出的淚已泅了臉頰。

樊長玉眉頭皺的更深了些。

無怪乎這人會被當俞淺淺的替來送死，便是不當這個替，因著夫家人的那層關系，自己和孩子也難逃一死。

問：“隨家的事，你都知道些什麼？”

人抬起一雙淚眼朦朧的眼，進京這一路顯然吃了不苦頭，比起樊長玉在盧城大牢里初次見時，更消瘦了些，顯得一雙眼出奇地大，噙著淚，愈發凄楚可憐。

大概是認出了樊長玉就是當初在牢里給送吃食的人，淚水漣漣道：“姑娘，我只是個婦道人家，從前是隨家的家生奴，嫁與我相公后，才沒在隨家做事了，男人們在做什麼，我哪里曉得？”

從這人口中，看來是問不出什麼了，但那個老頭是長信王府的管家，想來對隨家的事所知頗多。

留著這母子，等后面找機會把那老頭劫出來了，有孫子這個牽扯在，想來也能從老頭口中問出些東西。

樊長玉看向謝征，謝征也沒再多問什麼，只對趙詢道：“今夜全城戒嚴，這對母子不便帶走，暫且留在你這里可方便？”

趙詢滿口應下：“自是方便的，您什麼時候來提人都。”

謝征微點了下頭，趙詢便走到門口輕手掌，不消片刻，那名老伯又來了。

趙詢吩咐道：“先帶屋那對母子下去安置，多派些人手看些。”

人被帶下去后，趙詢才拱手對謝征道：“您先前讓小人暗中留意魏府的靜，魏嚴稱病數月在家，府上豢養的鷹犬也極外出，倒是其子魏宣又惹了不禍事，近日在驚鵲樓又同韓尚書家的公子打起來了。”

魏宣同人爭個頭大打出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謝征神淡淡的。

趙詢也發現了這一點，才又趕接了下一句：“聽聞是韓尚書家的公子，對丞相夫人不敬。”

聽到事關魏夫人，謝征黑眸稍抬。

魏夫人在整個魏府，存在實在是極低，可以說若不是有魏宣這麼個從小到大惹事不斷的東西，謝征都快想不起自己這個舅母了。

終日吃齋念佛，不出自己的院落半步，府上的下人都鮮提及魏夫人，韓尚書家的小子為何會突然對不敬？

謝征問：“怎麼回事？”

趙詢語氣微頓了一下，似不知那些話說出來合不合適，“如今朝堂上關于魏嚴的彈劾頗多，坊間都傳言魏嚴這丞相做到頭了，一些浮浪公子哥，言魏府抄家后，魏嚴又不豢養妾舞姬，教司坊那邊不添新人，沒什麼去頭。便有好事者提及了魏夫人，說魏嚴二十年來只守著一妻，不納妾，想來魏夫人縱使徐娘半老，也是個人……”

謝征臉已有些難看了，趙詢已開了這個話頭，只得著頭皮說下去：“那韓尚書家的公子，醉了酒便戲言魏夫人容貌還不及他府上的使丫鬟，當年能嫁魏嚴，也是還一個姑娘家就自去了軍營找魏嚴，珠胎暗結這才了魏夫人，能拴住魏嚴二十余年，那些功夫一定了得……”

話落，趙詢額角冷汗已是落了下來。

謝征問：“魏宣把人打什麼樣了？”

嗓音淡然得像是對此事并不關心。

趙詢答：“據說打斷了四肋骨，也折了一條，韓尚書揚言要參奏魏宣一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