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征便當真扣住了樊長玉的手，再也沒松開。

他說：“城有座金寺，聽說很是靈驗，香火旺盛，要去看看嗎？”

戌時剛至，現在歸家早了些，樊長玉便點了頭。

待一人到山寺門前，看到閉的佛寺大門和在邊上的那張“酉時過后，不再接待香客”的告示時，是沉默。

樊長玉轉頭看向謝征：“佛寺今日已閉寺了，要不改日再來吧？”

謝征卻抬眸看向了佛寺一丈余高的院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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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兩個矯健如豹的影從佛寺院墻翻了進去。

一直到腳底都踩在寺的青磚上了，樊長玉還是有點懵。

跟著謝征走了一小段路后終于想起自己為什麼困了，問：“我們大半夜翻墻進來，就為了拜個菩薩？”

謝征被問得微怔了下，頭一回避開了樊長玉的眼神，別過臉微咳一聲說：“這寺里最出名的就是那棵菩提樹，據說京中達顯貴們都會來這里許愿掛牌。”

線條好看的半截下顎在清冷的月輝下微繃著，似乎這樣就能掩蓋住沉而的心跳，手心卻冒出了自己也說不清的細微汗意。

說是菩提樹，但幾乎已是全京城人盡皆知的姻緣樹，來此許愿的，也都是求姻緣的男。

樊長玉似乎并不知，微微一愣后，便笑著道：“好啊，以我們如今的份，明正大地過來掛，傳出去指不定又得被說啥樣，不如趁今夜去掛一個。”

可能是在月底下的那個笑容太耀眼又太明了些，謝征側過頭靜靜看了兩息，才收回幽深的目，引著繼續往前走。

那棵掛滿了紅綢和許愿牌的姻緣樹就在佛寺主殿的院中，一人很容易便找了過去，寺廟里刻的許愿牌和寫心愿的筆墨都備在旁邊的偏殿里，僧人們的禪房不在這邊，謝征進殿后，留了一錠大元寶做香火錢，取了兩枚許愿牌和筆墨出來。

他早早地寫好了站在一旁等樊長玉。

樊長玉則著筆冥思苦想了半天，用盡自己畢生所學，終于想出十一個字。

怕謝征看，寫的時候還一直用手擋著。

許愿的木牌不大，的字又獷，了又，雖說寫得歪歪扭扭，但總算是下了。

等輕舒一口氣提起筆，謝征失笑：“寫了什麼，寫這般久？”

樊長玉把許愿牌背朝著他，護得的，耳朵尖有點紅，偏還一本正經道：“既是許愿的，說出來就不靈了，直接掛上去吧。”

說完便捧著許愿牌，雙手合十閉眼默念了什麼，然后猛地一掄手臂……把許愿牌拋到了幾丈高的菩提樹頂。

旁人沒這般大手勁兒，拋上去的許愿牌大多是在菩提樹中下段。

對于這個高度，樊長玉卻是極為滿意，拍拍手看向謝征：“你的呢？”

謝征看了一眼樊長玉拋的那塊許愿牌，神如常地揚臂一扔，他那塊許愿牌也落到了樊長玉那塊附近。

樊長玉笑道：“你也是怕扔太低被人瞧見？”

謝征微偏過頭看，面若冷玉，漆黑的眸子幽沉深邃：“你的許愿牌掛在最上邊孤零零了些，我把我的扔上去陪你。”

樊長玉愣了一下，著他鍍著一層月輝的清雋眉眼，明明和他在一起這麼久了，這一刻心口卻還是像揣進了一只小鹿，“撲通撲通”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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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長玉雖被封了大將軍，但的將軍府還在建造中，如今仍暫住進奏院。

這一夜，謝征把送回去后，卻又快馬折回了金寺，再次翻墻進寺，直接攀上菩提樹頂，將樊長玉扔上去的那塊許愿牌摘了下來。

嶄新的許愿牌上，歪歪扭扭寫著的墨跡，赫然是“朝朝暮暮，歲歲年年，愿與君度”。

謝十一守在墻替自家主子放哨，他也不知自家主子是怎麼了，突然就在樹上放聲笑了起來，那笑聲極其愉悅，至謝十一跟在謝征邊這麼多年了，還從沒聽見他這般開懷地笑過。

就是那笑聲不僅驚起了一片雅雀，還把寺里的武僧也驚了……

寺的武僧如臨大敵，一番搜尋又不見人影，進殿后，發現了謝征先前留在殿的元寶，以為是有人深夜潛佛寺只為添個香火錢祭拜，這才松了口氣。

同被驚擾起來的住持著過的墨筆和了的許愿牌，捻著佛珠，以單掌作佛禮，布著深深皺紋的臉上笑容是一種沉淀了歲月的和藹：“我佛慈悲，世間有人，終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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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有足夠的時間走完六禮流程，樊長玉和謝征的婚期定在了次年月。

在此之前，想將當初草草葬在薊州野坡上的父母墳塋遷回了孟氏陵園。經欽天監的員幫忙相看黃道吉日后，將遷墳日期定在了今年九月。

回薊州時，還向帝替當初為了保護清平縣百姓死在匪寇刀下的王捕頭夫婦請了一塊“忠義”匾額，給了王捕頭夫婦嫁去了鄰縣的兒，歸鄉后又替王捕頭夫婦修繕了墳塋。

趙大娘知道后，想起正直忠厚的王捕頭夫婦，還哭了一場，拉著樊長玉的手一直同說，有那塊賜的匾額在，縱然王捕頭夫婦的兒沒了娘家人，婆家也萬不敢欺的。

同月里，殘存的李黨和魏黨，行刑的將被行刑，流放的被流放。

行刑那天，謝征獨自去看了魏嚴最后一次，沒人知道甥舅一人都說了些什麼。

魏嚴的尸首，被嶺南節度使——戚老將軍的義子戚行舟帶走，謝征至始至終都沒面，只在戚行舟回程途中，于京郊十里坡上遠遠看著他帶著魏嚴的棺木遠走。

樊長玉得到了消息趕去十里坡找謝征時，道盡頭幾乎已看不見戚行舟的馬車了。

謝征臉上看不出表，只說：“他在十八年前就把自己的尸首托付給了戚行舟。”

“淑妃葬在嶺南，他終也要去的。”

……

……

永興一年月。

攝政王娶親，懷化大將軍下嫁，早春的桃花開了十里，卻仍不及懷化大將軍的紅妝隊伍長。

百姓們知道懷化大將軍已沒了娘家人，自發地前去送親，連京城周邊州府的百姓也趕來觀禮，隊伍龐大得一直排到了京城城外。

紅艷艷的竹碎紙和灼灼桃花瓣鋪滿了迎接送親的那條長街，熙熙攘攘在街頭的人們，個個笑容滿面，一如當初迎大軍凱旋時那般，高呼著“懷化大將軍”、“攝政王”，也有還是習慣謝征“武安侯”的，目之所及，耳之所聞，全是再懇切不過的祝福。

在皇商趙詢的持下，城酒樓茶肆也大擺流水席，免費宴請賓客，慶祝大將軍和攝政王的大婚。

毫不夸張的說，這日就連城的乞丐都把自己收拾干凈了，在人堆里去祝賀。

樊長玉沒有兄長，賀修筠為送親，騎在馬背上看到這等盛況，心中只覺震撼，與同行的鄭文常慨：“我敢保證，便是將來陛下娶妻的陣仗，也大不過今日了。”

整個大胤百姓的誠摯的歡欣與祝福，已不是權勢所能營造出來的。

鄭文常道：“這天底下，又能出得了幾個樊大將軍這樣的蓋世英豪？”

賀修筠便笑了聲：“也是，我這世妹，可不是尋常姑娘，攝政王這是娶了個大將軍回去。”

他說著看向駕馬走在最前方的新郎。

謝征一緋紅喜袍，墨發用金冠束起，愈顯神如玉，不見了常年積攢在眉眼間的那份冰寒，哪怕依舊不茍言笑，也不住眼底溢出的淡淡歡欣。

馬蹄聲混著鑼鼓聲、鞭炮聲和百姓的歡呼祝福聲一并遠去，十六人抬的花轎在謝府門前落轎。

樊長玉手握紅綢一端，由人攙著下了轎，蓋頭遮住了視線，瞧不清周遭是個什麼樣的場景，只聽得眾賓客的歡呼聲。

雖然視線阻，但腳下的步子仍走得極穩。

知道紅綢令一端的人是他，樊長玉心中便沒有毫害怕的緒，從那一年在盧城醉酒醒來，他紅著眼跟他說后悔了，許諾往后的路會一直陪他走下去，就再也沒想過任他一人禹禹獨行。

此后不管刀山、火海、還是泥潭，都會和他并肩共赴。

喜堂之，陶太傅作為樊長玉義父，坐在高位上，笑容和藹地看著一對新人，其后供著一人爹娘的牌位。

趙大娘夫婦帶著長寧，俞淺淺帶著已更名為齊煜稱帝的俞寶兒和其余賓客一起在邊上含笑觀禮。

司儀高唱：“一拜天地——”

跟從前謝征假贅那次稀里糊涂地拜天地不同，眾賓客清楚地瞧見，平日里冷沉肅殺的攝政王，角竟帶了一抹淺淺的笑意，眼底在看向新娘子時也藏著幾分，仿佛對這場大婚已期許了很久很久……

“一拜高堂——”

陶太傅笑得眼角的褶子都全出來了，捋須點頭，了一人這一拜，一把年紀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了的糟老頭子，這一刻眼眶竟也有些發紅。

趙大娘和趙木匠站在邊上，一手牽著長寧，一手不住地揩眼角，早哭了個淚人，不過都是高興的淚。

而在一對新人心中，這次也是誠心實意地想泉下父母有知：他們親了。

“夫妻對拜——”

一如當年那般，樊長玉低頭拜下去時，一縷不知從何吹來的風掀起了頭上的喜帕一角，由宮里的嬤嬤專程點了盛裝妝面的新娘子，紅翹起，一雙盈盈杏眸只需含笑這麼看上一眼，便能醉了這山河。

眾賓客都在歡呼，在那喜帕險些被風徹底吹開時，一只修長的大手幫按了回去。帕角垂落下來前，樊長玉看到了前人深邃噙著意的眉眼。

紅又往上翹了翹。

這輩子，就是這個人了。

司儀亦是滿臉笑容。

“禮！送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