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五知道因著扳倒李太傅一案,天下仕子對自家主子都頗有見,但王爺方才不就過問了兩句,便將這位舉人嚇這樣,謝五心中有些不快,語氣也冷了幾分:“王爺賞罰分明,便是大將軍并未留用宋舉人,宋舉人也不必如此驚懼。”
宋硯吶吶應是,再次抬腳往外走時,一雙卻還是得跟面條似的。
錯不了,那個聲音,就是當年樊長玉招贅的那夫婿。
那一年新春燈會上,他那句“北雁南飛,遍地凰難下足”,讓宋硯記了數載,他不會認錯那個聲線。
再想到去年樊長玉同攝政王訂婚時,民間就傳出的,攝政王便是曾經招贅的那夫婿的傳聞,宋硯整個人可以說是面如土。
這種突然席卷了他的惶恐,比得知自己今日要見的達顯貴是樊長玉時更為劇烈。
坊間都傳攝政王心狠手辣,殺人如麻,手上沾染的人命,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他府上的私牢里,各種酷刑更是數不勝數,在詔獄用盡了酷刑都撬不開的犯人,在他的私牢里,不到半日就能把什麼都招供出來。
雨后初晴的日頭并不烈,宋硯和吳廣坤走出進奏院大門,步下臺階時,他只覺整個人都有些頭暈目眩,抬眼往天上看了一眼,那太似乎變了個火圈直直照進他眼底,邊上的吳廣坤還在抱怨問他是不是從前得罪過大將軍,宋硯只覺眼前一黑,便徹底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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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征去院尋樊長玉,二人還沒說上幾句話,謝五便匆匆回來稟報,說前來應西席一職的那位舉人在進奏院門口暈過去了。
樊長玉聞言不由皺了皺眉,也沒過分為難宋硯,他怎地出了進奏院還暈了?
謝征見神有異,問:“怎麼回事?”
樊長玉如實道:“吳夫子引薦的那人是宋硯。”
謝征看著樊長玉,顯然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這是哪號人。
樊長玉只得換了個說法:“在清平縣時跟我定過親的那書生。”
謝征臉幾乎是眼可見地沉了一個度,目冷冽異常:“他來你這里求門路?”
樊長玉說:“給長寧尋夫子一事可大可小,我怕人知曉是我們府上要請夫子,被安排些別有用心的人前來,便讓吳夫子先莫對外聲張,有合適的人選可直接帶來我瞧瞧,誰知竟上了宋硯。”
謝征淺淺“嗯”了一聲,難辨其緒。
長寧在謝征過來時,便去找謝七,幫著一起收拾樊長玉從前住的那間屋子了,樊長玉給了前來稟報的謝五一個眼神,謝五退下后,才對謝征道:“你瞧著似不太高興?”
謝征給自己沏了杯茶,神淡淡的,只說:“沒有。”
樊長玉神變得有幾分微妙,看著謝征:“謝九衡,你總不能到現在還吃宋硯的醋吧?”
謝征眼皮一,薄吐出兩字:“笑話。”
樊長玉便點頭:“也是,論才學,你經天緯地,學富五車,他除了頭回參加個鄉試便中了個舉人,便也沒什麼好稱道的了,如今會試更是考了兩次皆落榜,落魄了這副模樣,你若同他比,那可真是自降份。”
原本樊長玉還有幾分順著他的話往下哄的意味,說到后面,倒是真有幾分慨了:“那時候我知你是個能識文斷字的,還說等你將來當了大,朝堂上若見宋硯,替我打打他出出氣,不過才過兩三載,從前天塌一般的事,在如今看來也不過是這一路走來的一道淺坑罷了。宋硯也還哪用你我去打?這宦海仕途,隨便跌上一跤,便能要了他半條命。”
語氣清淺平淡,似當真放下了從前所有,謝征心底那點剌和晦暗便也這番言語徹底平了去。
他微微側目,半邊子都浸在暖融融的春里,愈顯面容白皙,眉眼沾了一圈暖似也和了許多,蟒袍上的金線繡紋被照出一片浮的金輝,長指間著枚天青的瓷杯,里邊還殘存著半盞淡的茶水,指尖被這麼一襯,便也如白玉一般,道不出的閑散恣意。
他說:“東西都收拾好了麼,我接你回家。”
樊長玉便笑:“只余我房里的藏書和一些細了,謝七在收拾,約莫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二人出門時,謝七的確已打包好了樊長玉屋中的一切件,所有藏書都用專門的書箱裝了起來。
二人帶著長寧回了謝府,用過飯后,樊長玉有些犯困,便帶著長寧一道去午憩。
謝征進書房理政務時,見裝著樊長玉藏書的幾個書箱堆在地上,怕底下人不知看書習慣,將藏書放錯了位置,不便日后拿找,親自替一一放到騰出的半壁書架上。
樊長玉看的兵書,基本上都是謝征替選的,從簡到繁,全都做了批注。
因此拿到一冊不是自己替選的兵書時,謝征不由多看了兩眼,著手一翻,里邊也做了極為詳細的批注,可那清雅潤澤的字跡,卻并非出自他手。
謝征面上一緒也無,只眸突然冷沉得厲害,他坐到書案后方,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將那冊兵書一頁一頁,從頭到尾地細致看了一遍,連其中的任何一字注解都沒放過。
翻完后,才不聲地命人去傳謝五。
謝五一進書房,看到擺在案上的那冊眼的兵書時,只怔了一瞬,便覺著頭皮都快炸開。
這冊兵書是當年鄭文常還給樊長玉的,其中的批注,皆為李太傅之孫李懷安所注!
“這冊兵書,是何人給的?”謝征坐于書案之后,嗓音乍聽之下很是平靜,可正是平靜,才越讓謝五渾發。
他了下皮,在撒謊和如實代間只猶豫了一息,便選擇了如實代。大將軍同李懷安本沒什麼,若是因自己的故意瞞讓主子誤會了,那他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他道:“是……是當年還在崇州戰場上,大將軍升了驍騎都尉,李太傅之孫送與大將軍的升遷賀禮。”
謝征面如常,只翻閱著那冊兵書的手骨指節似微凸了幾分,一種莫名的迫自他上蔓延開來,讓謝五覺著這書房的空氣都變稀薄了。
怕謝征誤會,他又趕找補:“大將軍收到書,便賞與底下的將士們了,只后來鄭將軍在進奏院向大將軍借兵書看,將此書一并還了回來。”
謝征仍是沒作聲。
過了許久,謝五只覺自己額角都墜下一滴冷汗時,才終于聽得謝征一句:“下去吧。”
謝五稍松了一口氣,以為此事在謝征這里算是揭過了。
當晚樊長玉卻嘗到了苦頭。
兩人都是習武之人,力旺盛在所難免,但大多時候樊長玉都是能奉陪到底的,經常是鬧到大半夜,二人酣暢淋漓沐浴后,再被謝征撈進懷中沉沉睡去。
謝征在那方面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一如他練武、行兵打仗,做得總是比說得狠,將鉗制得死死的,進攻沉且重。
這一晚樊長玉已筋疲力盡,他卻仿佛仍不得饜足,還總在迷得無法思考之際,問兵法上的問題,樊長玉哪里答得出來,他便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繼續懲罰。
到最后,樊長玉破碎的嗓音里都已帶上了極致點的哭腔:“謝征,謝九衡,你夠了!”
謝征微微垂首看,汗的碎發凌覆在眼前,目幽深且黑沉,頸下微凸的結,一下一下地,吞咽著他自己才知曉的緒。
低下頭去親吻已腫的紅時,冷醇的嗓音里只有惡狼一樣無止盡的貪婪,啞聲說:“不夠!”
遠遠不夠。
再怎麼都不夠!
若世間真有法子,他大抵真會忍不住將的骨髓都吸干,來滿足心底這份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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