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后臺等你。”江楊松開他，又說。

兩人對視著，在賽場上無懼廝殺的男人，看向甬道的出口……

“怎麼？不敢出去？”江楊問，“怕了？”

是怕了。

能讓他怕的人，這世上也沒幾個。

因敬而懼，這一份敬畏沒有隨著年歲漸長而消退，反而在歲月洗禮的后越發清晰，像一個真實存在的巨石，在心上，不敢妄。

他把領結取了，慢慢地放西袋里，在幾個兄弟在背后助推的作里，握球桿，邁開了腳步。

終有一見，他在異鄉無數次問過自己，如果回到國，老人家已經過世了，要怎麼辦？林亦揚你還在等什麼？為什麼一定要等到有實力回到祖國賽場，有實力奪冠時再回來。

難道你不怕嗎？

八十多歲的老人，隨時可能會走，真的不怕嗎？

視野漸漸開闊。

后臺的工作人員和休息的選手都在各自的世界里，或是忙碌，或是試圖靜心，在賽場找到最佳心態……

而那個老人家坐在中國休息室外的一個臨時搬出來的黑皮質折疊椅里，邊是兩個家人。他們都見過林亦揚，認識他，一看到他出現就開心地彎腰對老人耳語。

在老師的目注視下，他挪著雙，到這把椅子前。

曾背脊直的老師，已經完全直不起腰，是真累了，看一場斯諾克比賽耗盡了他的力氣。那雙眼睛在老花眼鏡后，有著“終于一見”的喜悅和釋然。

林亦揚努力著，想一句老師，卻仿佛失了聲音。手背上有糙掌心挲過，被握了，是老師先握住了他的手，沒有提球桿的左手。

這一握，仿若當年，他第一次作為賀文弟子加東新城的那天。

室照明的燈很暗，只有一個個球臺上的燈最亮，辦公室虛掩的門里都是賽事錄像的解說聲。到今天為止，連球房里的氣味，還有拖把在水泥地上留下的水漬，都刻在他腦海。

其實早知道是錯了。

錯在太倔，錯在退出東新城，錯在當初連一句錯都不肯認。他最大的錯就是寧肯舍棄恩師和兄弟，寧可舍棄好不容易有的“家”和績，也不愿低頭。

傲慢固執的年，認為離開是最瀟灑的選擇，是最有骨氣的轉，甚至認為所有人都是在故意刁難，故意打，故意讓自己難堪……卻忘了一開始明明是自己的錯，不論錯在何，不論錯大錯小，是錯就該認、該低頭。

“小六啊，”賀文握著他的手，哽咽著，半晌還是重復著，“小六……”

大家都以為賀老會點評剛剛那場滿桿局。

賀老卻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慨著說：“長高了，過去手都沒這麼大……”

老師握不住了，握不住你的手了。

林亦揚蹲下子，把球桿擱在地板上，兩手反握住老人的手，那已經皮包著骨和關節，滿布皺紋，管突出的手。

他眼睛里全是淚水，著自己的老師：“外邊天著，萬一下雨，您這麼大歲數不方便，”話很平常，可梗在嚨口，想說完很不容易，“以后……有直播比賽，我提前給您電話，在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