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來。

興許是太累，連方才這死貓的靜也沒能驚醒。

他看著那截潔如玉的脖子，右手不由自主地握了下，指節“啪”地一聲響。

他走到跟前，仔細琢磨了會兒從哪個位置下手可以將這把弱骨頭一擊即斷，他甚至能聽到，那一聲骨頭斷掉的“哢”聲。

窗外忽然湧進來一陣風，將艾草的味道吹得滿室皆是，令他回過神來。

得，在他心裏大抵又死過一回了。

若真有回，從翠微觀初見那日起，應該一直要麽正在投胎，要麽就是在去回的途中，估著連一日都沒消停過。

他有些不自然地低頭去看了看自個兒的右手，又拿起來握了握。他手上雖不可避免地留有長年握刀彎弓留下的厚繭，但其實，除了那幾厚繭，還勉強可以算得上是雙好看的手。

興許是因為長年久臥病榻，他這雙手看起來甚至還算得上是文靜秀氣，再加上久不見日，格外的白，近乎是雙書生的手。

他將雙手舉起來看了會兒，餘瞥到那截脖子，對比了下，果然還是要白淨些。

江南煙雨養人，他其實從來沒見過比看起來更白淨更細膩也更脆弱的人。

可偏偏這麽一個人……

他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個兒的右掌，忽然間納了悶兒了。

他怎麽沒事老想著擰斷脖子？

第30章

他收回右掌，沒忍住又拿起來看了看，正自我懷疑到近乎靈魂出竅，一不留神瞥到那把玳瑁扇忽然往下墜，興許是因為鼻梁還算翹，下的趨勢倒短暫地止住了一瞬。

借著這短暫的空當，他下意識地手去抓住了那把下墜到一半的扇子，作帶起的涼風也就這麽驚醒了剛好被魘住的楚懷嬋。

楚懷嬋額上尚且帶著點被噩夢嚇出來的汗珠，此番醒來就見孟璟站在側，手裏握著用來遮麵的那把玳瑁扇。先是愣了一下，不太自在地盯了眼他手裏那把扇子，目又緩緩上移到他臉上，微微瞇了瞇眼，語氣不大友善地問了句：“幹什麽你？”

平常對他疏離歸疏離，但除了小子上頭的時候，總歸是客套守禮數的，眼下這般，倒像是那晚被他一腳踹到地上時的反應，多半是誤會了，孟璟懶得同這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白眼狼解釋，“嘁”了聲：“誰還看你不？”

門口貓著子窺裏邊兒的東流：……您好像是看了有那麽一會兒了。

孟璟見還是一副疑神疑鬼的表，把扇子往幾上一擱，先一步往外走，楚懷嬋“誒”了聲，他頓住腳步，轉看：“怎麽？”

楚懷嬋默默白他一眼，走到木施前頭，取下他的直裰，往他跟前走過來。

孟璟發了會怔兒，他方才被盯得有些尷尬，隨口嗆了句就想往外走，沒想到竟然忘了這茬，眼下愈發懷疑自個兒今天多半是被那腦袋瓜子不大好使的死貓給傳染了，往房梁上看了眼。

那貓兒忿忿地盯他一眼，子往後一，不待他發威，又不見影兒了。

孟璟向走過去兩步，準備接過手裏的服，卻不想已將服撐開，等他出雙臂來，伺候他穿。

他倒不覺得有什麽不習慣，畢竟是被人伺候慣了的人，但肯主做這事，他還是莫名地愣了一小會兒，由著伺候著穿好了外袍。

他理了下領，楚懷嬋轉到他跟前來，準備去係他前的革帶。

目落在他衫上的墨跡上，懷疑這人心智莫不是才三四歲，就寫幾個字也能濺得渾是墨，遲疑了下才問：“小侯爺要換裏麽？”

孟璟搖頭，意識到看不到，又道：“不必，晚膳過後再換即可。”

楚懷嬋“嗯”了聲，雙手搭上了他腰間的金鑲犀角帶。

指尖的溫度立時隔著傳了過來，他手就這麽僵在了領之上，懷疑這丫頭今兒可能喝了扶舟調的藥，扶舟估著是當年學藝時被老郎中敲壞了腦袋，他調的那玩意兒又黑又苦喝了還腦袋發悶，讓他每日不得不在午後眠上一小會兒，才能勉強緩解那悶勁兒提起神。

若是這丫頭貪，喝了兩口，那這會兒的作，倒還勉強可以解釋得過去。

楚懷嬋低著頭，細心地將革帶從右向左繞，甚至還心地將圓桃上掛的玉佩正了正。常服為著寬鬆舒適，革帶一般是虛束，正準備替他束好之時，忽然到了他不加掩飾的目，也就停下了手上的作，不太自然地緩緩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也正盯著看，耳垂不知怎地又泛起了一紅，兒控製不住。

孟璟那點已經神遊到扶舟師父那兒的神思忽然歸了位，角緩緩扯出一嘲諷的笑。

楚懷嬋抿了抿，忿忿地說了句“為妻之責”，爾後將手頭的玉帶往他上重重一摔，轉摔門而去。

孟璟：“……？”

還有這樣狂妄的為妻之責？

快貓到地上近乎才沒被孟璟發現、卻因楚懷嬋這猝不及防的開門而徑直摔進了門的東流：“……姑誒。”

孟璟看了眼在他跟前摔狗啃泥的這人，冷笑了聲：“去伺候你貓爺用膳。”

“是是是，您高興就好。”

東流立馬鯉魚打躍了起來，兩下翻上房梁去逮那隻腦子不好使到死活喚不下來進食的小崽子。

孟璟自個兒整理好服，進到飯廳，扶舟剛好召人上好菜，這會子見他進來，又悄悄睨了一眼楚懷嬋。

這兩位，一位一臉莫名其妙，一位則一臉忿忿不平，再加上外頭東流那要死要活的和貓爺對罵的聲響，他隻覺今日定然忘看皇曆了，眼珠子滴溜溜轉過兩圈後，找了個自以為天無的措辭：“主子，那個、我先出去一趟，人有三……”

“滾。”他話還沒說完，孟璟已知道他要說什麽飯前不宜的話，先一步出了聲。

“遵命。”

扶舟如獲大赦地奪門而出。

屋頓時隻剩了兩人，楚懷嬋還生著悶氣，也不出聲，他正準備喚小丫鬟進來伺候，楚懷嬋卻已先一步端起碗，替他盛了飯，但卻仍舊賭著氣，腮幫子微微鼓起來一點，不大合禮數地單手將碗遞給他。

定藍瓷綻放在白如羊脂玉的間，孟璟看了一眼，沒計較的無禮，順從地接過碗來，卻見並不替自己盛飯，愣了下，問：“不？”

說實話，方才趕著過來，在槐榮堂兒沒怎麽筷，午間又因為太熱，也幾乎沒用什麽東西，可眼下生著悶氣，人五柳先生不為五鬥米而折腰，自恃也算是得了幾分先賢“悠然見南山”的真傳，哪有這麽就為了一口飯而服的？

豈不丟人！

冷哼了聲，別過頭去看院裏那株碧桐。

孟璟失笑，喚小丫鬟呈了壺水進來，親自執壺給斟了杯……清水。

楚懷嬋：……你腦子不好使還是我腦子出病了？

默默端起那杯清水，皺了下鼻子，孟璟一見這作，幾乎下意識地想起當日毫不留地潑自個兒親兄長的那杯酒，瞬間後移了三尺，楚懷嬋跟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挑釁地將那杯清水一口飲盡了。

可是……清水它也不果腹啊。

有些發悶地想，偌大一個鎮國公府，連頓飯給不給管。

也太摳門了吧。

目無意中落在中庭裏，東流上躥下跳地跟著那貓兒爬了好一會兒樹，總算把那位貓爺逮住，生生將貓腦袋使勁兒往致的水晶盞裏一摁，貓爺總算明白過來這個跟著它追了一刻鍾的傻帽是想請它吃東西，了爪子，開始旁若無人地和各式珍饈較起勁來。

鼻子無意識地皺得越發厲害，連隻傻貓都比過得滋潤。

也太欺負人了吧。

默默看了好一會兒，等貓爺饜足後又躥上碧桐樹散步去了，這才不舍地收回目。＊思＊兔＊在＊線＊閱＊讀＊

一轉頭，麵前擱了隻碗，裏頭盛好了飯。

孟璟不喜被人擾，閱微堂的規矩也就別多了些，他方才喚進來的小丫鬟此刻正規規矩矩地束手站在他後，無吩咐不得上前，也不敢抬頭。

楚懷嬋看了一眼，又看了孟璟一眼，遲疑了會兒，沒作。

他抬了抬下，漫不經心地道：“剛好換了個廚子，隻有淮揚菜還拿得出手，若吃不慣就算了。”

淮揚菜啊！

楚懷嬋兩眼放，開開心心地執起了筷，很大度地決定不再和他計較，將那什麽貧賤不能移的誌氣忘到了十萬八千裏開外，笑得眉眼彎彎。

從京之後，幾乎很再嚐到正宗的淮揚風味了，閱微堂這方小地兒的廚子，竟然還有如此水準，吃得開心，早將對麵那煞風景的小氣鬼忘到了腦後。

孟璟就這麽看著的好胃口……目瞪口呆。

這麽小一副軀，看不出來，還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