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打算什麽時辰走？等晚間夫人回去後？”

“那會兒有宵。”孟璟走出去兩步，又回頭添了句，“蠢貨。”

“？？？”

扶舟發懵：“這不是您早間都不敢走麽？”

孟璟扯出一個笑來，他意識到不對勁，趕往後撤，那串念珠卻仍舊飛速朝他而來，重重擊在他膝蓋彎上，一大力將他擊得憑空往後退了三尺，摔了個大馬趴。

楚懷嬋聽到靜，轉看過來，見著這陣勢，愣了下，原來那晚在畫舫上，他對還真是手下留了啊。不然就憑敢對他耍第二次小把戲，灌了他一肚子茶，可能早就被直接扔出窗外，去河裏泡了一遭？

太可怕了這人。

著脖子轉過頭去，不忍心再看扶舟這個倒黴蛋。

可憐蠢貨扶舟被摔得膝蓋上破了皮，還得趕掙紮著爬起來將手串給他還回來，孟璟接過往書房去，沒忘特地補了一句：“我那是懶得同計較。”

扶舟：“……？嗯？哦。”

孟璟回書房，按習慣往太師椅上一坐，發現自個兒的書案已經全數被楚懷嬋的醜字給霸占了，默默翻了個白眼，目卻不由自主地被這歪歪扭扭形意皆不得其法的字給吸引了，他看了好一會兒，終是忍俊不。但當他目緩緩移到一側，見到他那份被拿來當作範本的字時，笑意不自覺地凝在了臉上。

楚懷嬋興許是練到百無聊賴，忿忿不平地挨個叉掉了他的字，並在旁邊配了一行小字——小人之誌，可見一斑。

他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生氣，而是鎖著眉頭細細思索了好一會兒，他三四歲起進書房習字聽先生授課，從此無論寒冬酷暑每日五更早起讀書不曾間斷，哪怕六七歲時始練武，父親也從不允他怠慢這些功夫。

他十多年的功力，竟然被說小人之誌？

哪隻狗眼睛能從這瀟灑風流的字裏看得出來一星半點兒小人之誌？

他被這和那死貓一樣沒眼的呆子給氣笑了，拿筆在那歪歪扭扭的字上批了句極為直白且不留麵的評語——不堪眼。

他剛停筆，楚懷嬋從外頭進來，他看向，好半天才著頭皮問出句違心話：“晚間去逛集市麽？”

楚懷嬋愣了下，瞇著眼將他從頭打量到尾，又從下打量到上，最後往玫瑰椅上一坐，冷冷道：“不去，你也別想去，不然我就去告訴母親。”

“給你買點新鮮玩意兒，兩京都沒有的。”

楚懷嬋噌地一下站起來，又覺得自己暴得太過明顯，隻好緩緩坐了回去，板著臉道：“別打歪主意。”

孟璟自個兒都不知道他今日怎麽興致這麽好，竟然耐著子衝保證：“不離你視線。”

“好！”頰邊立刻浮現出了兩個梨渦。

這麽好騙？

孟璟忽然懷疑以前父親說死活哄不好母親這才把那隻死貓給他送過來的話都是鬼話，幾乎要將那顆青金石碎了，才忍下立刻去找老頭算賬的衝，沉聲道：“去把你這服換了來。”

第35章

楚懷嬋眉頭皺了皺，垂眸打量了自個兒一眼，還是沒發覺有什麽不對勁，又去看孟璟，疑道：“這不好的麽？很醜麽？”

“我看著煩。”孟璟懶得再搭理，轉往門外走，“酉正出門，不換就自個兒滾遠點。”

楚懷嬋思忖了會兒，決定為出去氣而折腰，畢竟來這兒近兩個月，除了當日去見過一次兄長，居然再沒踏出過國公府大門一步，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嗎？

剛做了決定，目便落在了孟璟寫下的那四個大字上，被這人的稚行徑氣得心下一梗，好一陣子才舒緩過來。

好個不堪眼，都不堪眼了，還管他做甚？默默地收了那一堆被練廢的上好宣紙，趴在書案上眠了整整一個下午。

這中間迷迷糊糊地醒轉過來幾次，雖然強行迫自己不再去思慮這事，心思卻仍是不控製地落在了那本《宗鏡錄》上，這本書不像是尋常書房充數用的擺設，邊角磨損得厲害，想來是孟璟時常拿出來翻翻的。

可那串念珠，九九歸一，八十一顆念珠，也的確是道家之。

但時日已久，雖說的好記倒是不至於讓將當日翠微觀裏那人的形完全忘記，但後來的煩心事一樁接一樁，心思兒就沒在這上麵，在的認知裏，那事無非是當日為了不讓陳景元順心而使了點兒小壞罷了，早將這事忘到了腦後，更放下了當初對孟璟起過的懷疑。

可如今這麽一想，他和那人一比，形的話，當日草草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是像的，至於高，陳景元說那人比高出一頭有餘，再加上左膝的傷，也都是對得上的。

可如果是孟璟，那他當日到底在做什麽？竟然會出北鎮司來追殺他？快刀殺人，陳景元這柄刀，可不是誰都用得起的。

可如果不是他……皇帝當日為何臨時起意下了這道詔書，這也耐人琢磨。

有些發懵地看了眼書房裏煥然一新的陳設，佛頂珠的淡香縈繞在鼻尖，竟然令這顆紛不止的心緩緩平靜了下來。迫自己下這些七八糟的想法，目無意中又落在“不堪眼”四個大字上，瞬間被氣笑，此等莽夫，翠微觀那等雅地，不像是他會去的。

後知後覺地發現，竟然在找一個本立不住腳的理由給他開。

發了好一陣子呆，起去添了些檀香，一直聞不慣檀香的味兒，一聞便腦袋發悶四肢無力，平素甚用此香，今日卻借著這熏香的勁兒，又瞇了半個時辰左右，迫自己將這事忘了個幹淨。

酉正時分，東流過來請，剛醒不久，整個人還發著懵，迷迷糊糊地跟著他穿過菁華門，徑直到了東北角角門。甫一上馬車，孟璟一看見這原封不的裝束，眉頭蹙起，“下去”兩個字都到邊了，又默默閉了，轉而吩咐東流：“夜裏涼，讓斂秋送件裳過來。”

楚懷嬋默默低頭看了眼自個兒，猶豫了瞬，對自個兒的眼產生了一可以忽略不計的懷疑，抬頭看他，確認了一遍：“真的很醜？”

“嗯。”

“……哦。”默默閉了，沒再和他爭論什麽，安安靜靜地等著斂秋送服過來。

孟璟就這麽目不斜視地盯著，本不大願，見他不肯罷休，撇了下，不大爽快地將披風穿上。仲秋時節，傍晚時分，天尚且熱著，斂秋聽說孟璟吩咐的是怕晚間回來晚了涼，特地挑了件厚薄適中的披風，甫一套上，就覺得熱氣徑直往上躥，不一會子便被烘紅了臉。

孟璟淡淡瞟了眼這渾不自在的樣子，眼瞼半闔，隨口道：“熱就了，擱我跟前，拘什麽禮？”

“……”

不是你我穿的麽？

楚懷嬋懶得搭理這一會兒風一會兒雨的瘋子，微微將領子往下褪了褪，掀起簾子去看窗外景。

這地兒雖地邊塞，長年戰之苦，夜裏竟也華燈滿目，集市上熱熱鬧鬧人聲鼎沸。

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想起來曾從旁人裏聽來的那些關於側這人的故事。傳聞裏，他年英傑，十三歲隨父上陣殺敵，戰功赫赫，從無敗績，更曾隻率五百鐵騎深韃靼後方，生擒敵軍大將，親於午門獻俘，得先帝親自接見，賜飛魚服。

近三十四年以來，韃靼日趨強盛，九邊重鎮飽其進犯之苦，無一日安生日子可過。可那一仗之後，整整兩年，宣府為九邊之首，竟然再無大型戰事。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網Θ提Θ供Θ線Θ上Θ閱Θ讀Θ

沒來由地想起那日他陪去見兄長，他在河邊上漫不經心說起的那句去給河道衙門打個招呼讓修整棧橋。他說這話的時候風輕雲淡，仿佛兒沒意識到，他如今既未襲爵又無差使在，隻是一個小小的七品都事，竟然隨意使喚起了河道衙門那些階比他高上許多的員，而東流也想也沒想就應下了。

其實啊，在宣府這些邊地百姓眼裏，孟門五代，已和護佑他們一方安寧的神明無異了吧，當地員對他們，大抵也有一別樣的尊重。

這之後，再下一場戰事，就是五年前，韃靼鐵騎長驅南下，一路勢如破竹，西平侯親回宣府掛帥上陣竟也連連敗績，敵軍直紫荊關，京師岌岌可危，惹得龍大怒，駕親征，親到宣府迎戰。

卻不料，這一戰，竟然改變了朝中格局，造就了如今這般局麵。

輕輕歎了口氣，放下車簾，轉頭看向孟璟，他雙眼微闔，靜靜倚在馬車壁上養神。他眼角微微上翹，睜眼看人時其實會無端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迫，但這般閉目養神時，整個人都顯出一種沉靜和儒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