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
他猶豫了下,將這小子方才剝過的那支出來扔給他,又吩咐剛追上來的嬤嬤:“帶去逛集市,今日要什麽都順他意。”
聽得這話,孟珣哪裏還管什麽蓮蓬不蓮蓬的,立刻撒丫子往外跑,季嬤嬤累得滿頭大汗才剛追了上來,眼下又不敢不聽孟璟的吩咐,趕返追了出去。
等兩人鬧鬧騰騰地走遠了,孟璟轉看了眼東池。
伴著雨後的泥土腥味與蟄伏已久開始複蘇的蟲鳴,日之下,水波粼粼,蔚為壯觀。
若是夜間賞月,畫舫碧波,活水淙淙,琴音泠泠,月華流轉。
想想,也該是人間一等樂事。
他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蓮蓬,提腳向裏頭走去。
時夏見他去而複返,雖然震驚,但到底也沒說什麽,趕引他往明間走:“夫人說今日不大舒服,不敢過去叨擾您,沒想到倒勞您兩次親自過來。”
他其實向來不喜歡下人在他麵前多,除了扶舟東流那倆缺心眼慣常挑著場合碎外,府裏的人都知道他的規矩,在他跟前素來謹言慎行,斂秋經了之前那一遭則更是謹慎,方才見他一個字也沒敢多說,但楚懷嬋這個陪嫁過來的丫鬟卻敢犯忌,他有些好奇地瞥了一眼,見手微微發著,雖然低著頭,卻時不時瞟他一眼,似是有話想說而不敢說。
他頗覺好笑,耐著子道:“說吧。”
時夏沒料到心事被他看破,巍巍地道:“夫人也不是故意擺譜的,實在是昨夜了寒,又一夜沒能眠,子撐不住,怕去您那兒反倒給您添麻煩,您別怪罪。”
他看了好一會兒,憋出一陣低笑:“我有這麽可怕?”
“啊?有啊。”時夏慌張改口,“不是,奴婢說錯話了,還請您責罰。”
孟璟看了眼手裏的蓮蓬,隻覺莫名其妙,原來他在這些人眼裏就是這麽個不要吃人的洪水猛模樣?
他嗤笑了聲,時夏卻以為他要和上次賞斂秋一頓板子一樣也給一頓毒打了,雙一就要求饒。
孟璟眼角一:“下去。”
如獲大赦,趕一溜煙地跑了。
孟璟被這抱頭鼠竄的樣子逗樂,低低笑了聲才進了明間,先是往東側看了眼,那邊早已重新歸置完畢,新婚裝飾一概不見蹤影,但屋子裏空落落的,想是楚懷嬋未起搬過來的心思,他轉頭去看西側,斂秋迎出來,指了指裏邊,輕聲道:“子不大舒服,在榻上歇著呢,二爺進去坐坐?”
孟璟沒出聲。
又看向他手裏的蓮蓬,遲疑了會兒,指了指旁邊的圓角櫃。
他看過去,上頭擺著隻雀藍玻璃磨花直頸瓶,他將手裏的蓮蓬舉起一支比劃了下,倒覺也還算相配,點了點頭,吩咐道:“取些水過來,再拿個果盤進來。”
斂秋出去淨了瓶,又人取了隻冬青釉花口盤並兩盆清水回來,看著他取了支蓮蓬,修剪好高度.進淨瓶,又安靜地立在瓶前端詳了許久,試探問:“奴婢去請夫人出來麽?”
“不必,讓好生歇會兒。”
他擺手示意人都下去,這才到主座坐了下來,將剩下的蓮蓬放在案上,剝起了蓮子。他甚嚐這些玩意兒,偶爾要嚐上一口那也都是別人收拾好了的,眼下自個兒待這兒剝起了蓮子,實在是一幅奇景。
扶舟在門口悄悄看了好一會兒,見他那小心翼翼又實在是有些笨手笨腳的模樣,和斂秋對視一眼,忍不住打趣道:“要我說,姑娘合該把主子這模樣畫幅小像送到槐榮堂去,夫人怕是能樂上大半月,還能每晚在侯爺榻前念叨上半個時辰。”
斂秋連連擺手:“可別糟踐我了,就二爺那脾氣,這要被知道了,怕不是一頓板子就能揭得過的。”
扶舟還要和說幾句玩笑話,餘瞥到楚懷嬋不知何時起了,打了簾子出來,正立在暖閣門口發呆,孟璟正低頭和這些負隅頑抗的蓮子做著鬥爭,並沒有留意到這點輕微靜,而也沒有出聲,就這麽靜靜看著那個手忙腳的影。他趕拉了斂秋徹底避開,留他們二人在屋。
興許是因為不大稔,他做這事做得很是認真,楚懷嬋就這麽看了一刻鍾有餘,心裏那心煩意竟然無端消失殆盡,緩緩平靜下來。
孟璟本屈著脖子就小幾的高度,眼下累了,微微揚了揚脖子,這才發現,他垂眸看了眼手頭的東西,麵訕訕地瞎扯:“就睡這麽一會兒?”
“大白日的,我也睡不著。”楚懷嬋笑笑,朝他走過來,“聽見您進來就起了。”
孟璟臉白了一瞬:“看多久了?”
“您剛坐下,我便出來了。”楚懷嬋溫聲道,“見您認真得,也就不好打擾您了。”
那他這笨拙樣子豈不全被看了去?
看他出糗還這麽心安理得,孟璟臉上掛不住,將手頭的蓮蓬往幾上重重一擱,在心裏歎了口氣,又重新拿了起來,繼續笨手笨腳地剝著蓮子,賭氣般地剝下一顆就忿忿地往盆裏重重一擲,驚得水花四濺。
楚懷嬋見他這小孩兒賭氣似的行徑,沒忍住彎了下,很認真地寬他:“您放心,我方才什麽都沒瞧見。”
這話還不如不說,孟璟手頓住,抿出兩個字:“閉。”末了又補道:“要麽就出去。”
楚懷嬋失笑,在案前住了腳,洗了顆蓮子,又在另一個盆中過了一遍水,這才往裏送,手都快遞到邊了,忽然想起來眼前還有個人,訕訕地將手遞過去:“您嚐嚐麽?”
孟璟這會兒正一臉不爽,見這般,怒氣反倒消了些,輕輕探頭銜住了這顆蓮子。
他牙齒不經意間及指尖,僵了好一會兒,直到他將這粒蓮子咽下了肚,誇讚了句“還可以”時,才回過神來。
為掩飾尷尬,趕手去淘洗盆中剩餘的蓮子,不料剛一及水麵,忽然被他一把打掉了手。
他下手向來沒輕重,楚懷嬋疼得輕呼了聲,滿臉不悅地看向他,他卻兒沒管的反應,自個兒捋了捋袖子,親自做起了這事。
“了寒就好好待著,什麽涼水。”他語氣淡淡,似漫不經心,卻又還是帶了幾分嚴厲。
楚懷嬋悶悶地“哦”了聲,收回手,沒話找話地問:“您怎麽不讓下麵人做這事?”
“忘了。”他答得一本正經,半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楚懷嬋愕然,啞然失語了半天,最後也沒能說出句奉承話來,反倒是出了一聲悶笑。
孟璟抬頭盯一眼,忽然厲了聲:“以後別對我用敬稱,管你是客套生分還是心諷刺。”
心底某弦忽然莫名被撥了下,微微點了下頭。
垂眸去看他,到底子底子不同,還覺著有些冷,他鼻尖卻冒了些汗,手先於腦子一步做出了反應,湊上去替他輕輕了。
甘鬆味盈在鼻尖,他抬眼一看,隻見到一朵玉蘭飛速劃過,爾後被收了起來。
他看過去,耳垂終於後知後覺地泛了些紅,有些尷尬地立在他跟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好心地替解了個圍,遞了枚蓮子給:“嚐嚐。”
繞到他對麵坐下,嚐了嚐這蓮子,清香滿溢,卻食不知味,久未出聲。
孟璟偏頭看,微微蹙眉:“不好?”
“啊?”回過神來,笑著說,“好的,一會兒給您、你做蓮子羹嚐嚐?”
“你會下廚?”他難得被帶跑偏。
“蓮子羹安神,會做一些的。”點頭。
孟璟沒再說話,低頭繼續剝他手頭的蓮蓬,也沒有搭一把手的意思,而是靜靜回想了會兒今日這到底算怎麽回事,按理昨夜剛經了這麽些事,他倆現下應該在一種無比尷尬的境地才對,但今日特地避而不見,他卻主尋過來不說,方才還肯就著的手嚐蓮子,而竟然不自知地湊上去替他了汗,用的竟然還是自個兒的手帕。
心裏想不明白他倆各自這般反應是為何,也難得,微微閉了眼。~思~兔~在~線~閱~讀~
孟璟悄悄打量了幾眼,鬱悶道:“味兒不好?那便不弄了,還害我拉下臉跟孟珣那小子搶的。”
楚懷嬋失笑,偏頭看向他,見他一臉煩悶,越看越樂,原來這傻子不僅能幹出和貓對罵的陳年糗事,還能不要臉地從一個八歲小兒口中搶食,笑出聲來,被他遞了個警告的眼神,隻好深吸了口氣憋住笑意。
他見消停了,補問道:“沒有江南的味鮮?”
微微張了張,又改口道:“好的。不過日頭大,心裏頭悶,還是要冰湃過的更爽口些。”
孟璟皺眉:“子還不大爽利呢。”
“冰窖也該空了,眼下再不嚐嚐,也要到明年才能品品冰湃蓮子的味兒了。”
輕輕眨了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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