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行都司指揮使張欽手裏。
雖然皇帝此前對孟璟不大客氣的事傳遍了整個五軍都督府,被各大衛所視為皇帝總算要采取強態度的開始,但此人後來卻又掌了萬全都司且率軍一舉大獲全勝,孟家重回五軍都督府視野,眼下皇帝隻說將人扣下押京師,但態度卻未完全表明,張欽不敢得罪人,在城中辟了小院落,好吃好喝地將人供著,得閑還準備親自去見人一麵,準備問問孟璟願不願意主跟他進京,若不願的話,則再說強製的話。
孟璟這次出門因為帶了楚懷嬋這個拖油瓶,腳程實在太慢,為不至於半路就被人截下,一開始便選擇輕車簡從以避人耳目,除了扶舟,隨行隻帶了另外兩人照顧起居,眼下張欽辟的這方院落雖規模不大,但招待起兩人來,倒也不顯寒磣,且勝在布置雅致,倒很得楚懷嬋歡心。
孟璟如今的脾氣是出了名的不大好,擾了人小夫妻遊山玩水的興致,張欽自然沒討到好果子吃,連吃了四五次閉門羹還沒見到正主。
等到第三日,孟璟在他這兒的消息再也瞞不下去時,他總算是坐不住,管他什麽客氣不客氣的,徑直人撞開了門,將孟璟強行請到了客廳。
孟璟來倒是來了,可惜還是和個大爺一樣,話不投機半句多,寒暄沒兩句便又下了逐客令,張欽氣得吹胡子瞪眼,立刻便準備不客氣了,扶舟往門口一站,麵無表地將人往外請,他半點沒轍,最後隻好道:“皇命難違,還請孟世子勿要為難我。”
“不是我想為難你,隻不過人連日舟車勞頓,子抱恙,京路遠,還大人通融通融,允人再多休息幾日。”
什麽他通不通融,延誤皇命這不找死嗎,張欽被他噎住,猶豫了下,試探問:“那我安排些大夫來為尊夫人診治一下?”
扶舟趕跳出來阻道:“不必了,我便是大夫,謝大人好意。”
主子還沒發話,下麵人便這麽不守規矩的,實在是不大多見,況孟璟的臭脾氣他已見識過好幾次,張欽沒搭理扶舟,向孟璟解釋道:“靖遠城中也有幾位頗負盛名的大夫,世子邊的大夫自然厲害,但集思廣益興許能多些法子也說不定。世子您看,需不需要……”
孟璟狀似不在意地打量了他一眼,四十來歲的年紀便能坐上封疆大吏的位置,雖不算最拔尖的那一批,但也絕不是庸碌之輩。
這段日子以來,因帶著楚懷嬋腳程慢的緣故,倒令他多了些將從前之事從頭到尾細細捋上一遍的時間,也正因如此,離靖遠越近,他也越來越頻繁地回想起當日孫南義那句“段闊這人,當初負責死守宣府鎮,敵軍於清遠門下圍困天子,按律必得出城迎戰護駕,但當日他所率領的開平衛,損傷不過三百餘人”。
他靜靜看了此人好一陣,故人麵容半分不見,說話更帶著正宗的當地口音,對他的態度更看不出什麽異樣。
他長時間的沉默令張欽頗為不安,未等他回答便繼續出言勸道:“聖命難違,還請世子見諒。”
這態度比方才強得多,孟璟輕嗤了聲:“這是我樂意也得同意,不樂意也得同意的意思?”
“是。”張欽態度恭敬,神卻肅穆得,“請世子並夫人配合,我來安排大夫問診,後日準時啟程京。”
孟璟沒忍住笑了聲:“大人都這麽說了,我還能拒絕不,恭敬不如從命。”
孟璟倒還真不是忽悠他,連著在路上奔波了兩月,就楚懷嬋那子,不折騰出病來才不正常,每日腰酸背痛兼吐得要死不活,他都懷疑這呆子會不會真把命代在這一趟裏,每日連都不敢一點,就怕將一把脆骨碎了。這幾日來,愈發不舒服,扶舟使出渾解數都徒勞無功,令他瞧著都膽戰心驚,就怕萬一真出點什麽病,當日他答應帶一起過來豈不是當真罪過,這才想著答應張欽其他大夫過來看看,興許誤打誤撞有奇效也是幸事。
張欽辦事效率頗高,晌午過後便請了幾位大夫過來替楚懷嬋診治。
帷幔厚實,襯得楚懷嬋斜出來的那隻手愈發蒼白,孟璟在一旁看著,時不時盯扶舟一眼,大意是這些人都比你有本事,你就等著自個兒走回宣府去吧。上次東流的教訓還在眼前,如今東流回了衛所常駐大營,替他擋刀的人沒了,孟璟這些時日又被楚懷嬋這脆弱子惹得越發暴躁,慣常被教訓的人自然變了他,他現下風聲鶴唳,一見著這不大和善的眼神,頓時躲到了孟璟後,強行將這要吃人的目避了開去。
孟璟就這麽看著每一個前來問診的大夫,頗有幾分若不靠譜就要把人生吞活剝了的架勢,邊看邊搖頭,惹得大夫們各個心驚膽戰,可惜說來說去終究也隻有那麽一句,子底子原本就不大好,連日舟車勞頓,太過疲憊以至於抱恙。
後邊進來一名約莫十六七歲的年,孟璟眼角沒來由地了下,年紀輕點的大夫見靠譜之人,況前有扶舟這種典型廢,他實在是不大相信眼前這人,可當這人挽袖搭手診脈的時候,他後的扶舟忽地張起來,連氣息都明顯變重了幾分,他微微側頭往後看了一眼,又默默轉回頭來,凝神看向眼前這人。
年麵容,卻有一分年人見的沉穩,同他當年年輕氣盛時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
年客客氣氣地同他見禮:“孟世子不必憂心,夫人之病癥並不嚴重,開劑藥服上兩日即可恢複七八。”
“你倒很是自信。”
年也並不解釋,隻是衝他微微抿出一個笑,恭謹道禮:“事實如此,在下並未胡承諾。”
他利落寫好方子給下麵人,扶舟手將人攔下,將方子接過細細閱過兩三遍,這才人去抓藥。
大戶人家規矩多再正常不過,不放心外人更沒什麽大不了的,年沒怎麽在意,孟璟看著扶舟這作,眉頭卻微微蹙起,思忖了好一陣,忽地屈指一彈,幾上瓜果盤裏的一顆脆李破空而去,年沒能避開,這枚鮮果暗重重擊在他膝上,他卻生生忍下,淡淡朝孟璟回了個禮:“謝世子考驗。”
他隻用了兩三層力道,但這人不是裝的,的確不會功夫,孟璟衝他微微頷首:“氣度不錯。”
扶舟再度看過來,就孟璟這,他跟在側這麽多年,幾乎很聽到他說誰一句好話。
孟璟笑了聲:“假以時日,必大。”
年沒說恭維話,施然行禮退下,畢恭畢敬,卻又無半分諂自輕之態。
孟璟這才向張欽道謝:“謝同知大人掛心。”
“世子可別折煞我了,按理說,世子既然對靖遠風有幾分興致,攜夫人遠道而來,我自然當盡地主之誼好生招待,但皇命難違,時間急,不得不催世子啟程,還請世子見諒。”
孟璟頷首:“後日啟程。”
得他首肯,張欽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恭謹道:“委屈世子在此歇息兩日,後日我派衛隊護送世子啟程京。”
他說完這話,不待孟璟應聲便徑直告退,孟璟一直目送著他走到門口,才淡淡出聲:“張欽大人,我可不是來遊山玩水的。”
張欽怔了一下,看向帷幔,似乎能看到其後的病弱人似的,半晌沒應聲。
孟璟也不繼續點破,室陷沉默。
良久過後,張欽總算開口:“敢問世子為何而來,若有我出得上力的,還請世子明示。”
孟璟覷了眼窗欞之外的晃眼日,再看了眼窗外掩映住了大半日的榆樹枝葉,吩咐將簾子放下,又人去取些冰進來。
一旁的丫鬟下去取冰,室隻剩四人,孟璟這才抬眸看向他,極緩慢地問道:“我為什麽而來,張欽大人心裏不清楚麽?”
他重音咬在“張欽”二字上,張欽聞名,心裏“咯噔”了下,半晌沒出聲,最後賠笑道:“世子說笑了,您從宣府遠道而來,連皇上都被驚,連下幾道聖諭命您迅速京。在此風口浪尖上,世子此等舉,我長年在邊地,不知朝中向,如何能得知其中要義。”
孟璟隻是看著他,並不出聲。
他心裏莫名浮起一陣恐慌,趕行禮告退:“世子若無其他事,我便先告退了。”
“稍待。”
孟璟見他回頭,漫不經心地問道:“方才那位大夫是你什麽人?”
“能治病的便是好大夫,從前倒未聽聞世子是這般斤斤計較的人。”
孟璟目落在窗外的那片樹影裏,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扶手上,好一陣子,終於輕輕地笑了下:“我是怎樣的人,大人不清楚麽?”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張欽注視了他許久,終是道:“犬子技拙,既不了世子的眼,倒也不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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