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家和祝家兩條大船,拿利益、拿人,生生世世地綁在一起。
家長們都說,一個宴西,一個思南,名字都是一對。都說是遲早的事。談宴西和祝思南也都知道,遲早的事。
遲早的事,講規矩,不講。談宴西和祝思南兩人一年到頭大抵頭四五次,都是諸如家長生辰這樣的場合,私底下如何無人在乎,面上演得和諧就夠了。
談宴西花名在外,祝思南也不遑多讓。兩人都有默契,互相不干涉,只要別鬧出丑聞——鬧出丑聞也無妨,只要錢給得多,哪有擺不定的事。
所以,雖然既無事實也無名分,祝錚卻早早上了談宴西“姐夫”,尤其今天這種托人辦事的場合,得更熱切。
祝錚今年十六,小了祝思南十二歲,祝家老來得子,對這兒子偏寵得不得了,也就養他一個無法無天的格,同輩敢玩的不敢玩的,他都敢試試,凡事都挑事冒頭。
而祝錚但凡是闖了禍,頭一個想到的,就是談宴西。
談宴西很得小一輩的信任,因他自己就很是行事無忌,對晚輩又寬容,晚輩犯了錯,他叮囑一句也就算了,不狀告家長,更不過分嘮叨。祝錚算不得晚輩,但因歲數小,也就囫圇歸在這范疇里。
祝錚自顧自地拉開了車門,鉆上車時,中“嘶”了一聲。
談宴西坐上副駕駛,朝他那兒看一眼,“哪兒傷了?”
“不知道,小吧。”
“捋起來瞧瞧。”
祝錚“咦”一聲,“那怎麼好意思。”
談宴西面無表地一掌揮過來。
祝錚笑嘻嘻地躲過了,抬手摁亮了閱讀燈,低頭,起衛的腳一看,膝蓋上老大一片烏青。
問他怎麼來的,也說不清楚,打架你一招我一式,誰知道什麼時候留下的。
“疼不疼?”
祝錚了下膝蓋,又猛地“嘶”一聲,“疼。”
能怎麼辦,送醫院瞧瞧去,別是什麼骨折骨裂。
到醫院檢查,拍了個片子,所幸沒傷著骨頭或是半月板,醫生開了點兒藥,就打發他們走了。
就在談宴西把人送回去的路上,接到了趙野的電話。
他手機連著車載,直接接通。
趙野笑說:“宴西,真不來我這兒瞧瞧?”
談宴西說:“跟你們藝家玩不到一塊兒去。”
“你不是說上回我挑的那畫老爺子喜歡嗎?今兒那畫的作者也在,不親自跟人再要幾副?”
談宴西沒那功夫跟他打太極:“有什麼屁趕放了。”
趙野嘿嘿一笑:“你猜我剛才見誰了?”
談宴西沒作聲。
趙野笑說:“周小姐行好得很,就我眼皮子底下溜過去的,搭訕的也怕是有五六七八個了。”
那邊似有人在他,他應了聲,掛斷前匆匆說道:“賞個臉,過來喝杯酒吧。”
電話掛斷,音樂接替了播放位置。
祝錚斜著眼打量談宴西,笑說:“姐夫,周小姐又是哪一位?封口費備好了嗎?”
談宴西說:“連你姐都沒這個本事來威脅我。”
他語氣平淡得很,祝錚卻是心里一凜,怔了下,不敢作聲了。
可能是平日里跟談宴西嬉皮笑臉慣了,常常忽略,他實則是個多麼殺伐決斷的人。
-
周彌上下兩層樓都逛完了,滿場子找顧斐斐,這人來瘋,一會兒就沒了影。
走到客廳通往屋后花園的廊下,拿出包里手機給顧斐斐撥了個電話,響許久無人接聽。
轉正要走,前方過來一道影。
下意識停了腳步,抬頭一看,卻是頓住。
談宴西上一件深大,燈照得那不夠真切,像是墨里衍了一點藍。
這冷調很襯他,人清絕得過分。
周彌還沒說話,談宴西一步上前,捉住手腕,往外頭一帶,順手關起了廊下的玻璃移門。
里頭的音樂聲一下就小了。
外頭的風聲卻大起來。
周彌手腕輕輕一掙,談宴西就松了手,笑看著,“怎麼老是見你?”
“……”這倒打一耙的語氣。
周彌不作聲,抬手要去再把玻璃門打開,談宴西卻往側旁走一步,擋住了,不讓開。很是稚。
周彌蹙眉問:“你到底要做什麼?”
談宴西微微揚了揚眉,低頭去,外套口袋,拿出煙和打火機。里銜一支,低頭就著微弱的火苗,點燃,了一口。
焰跳躍,讓他眼里多出一抹暖。
他再去看。
周彌后悔在這一瞬間抬頭——再薄的人,長這樣一雙眼,也合該能營造深的假象。
像被那眼瞳里的火燙著了一樣的。
還在晃神,聽見他開口。
依然隔山隔霧的音,想到薄冥的傍晚時分,隔窗看書,聽見那些深巷里的悠遠聲響。
那麼盤桓一陣,又沉沉地鉆耳中。
他說:“周彌。你不能讓我三回到你,還不相信緣分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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