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待了一小時,整理些資料,而后打了幾個電話,便又離開了。
談宴西報了個地址,司機開過去。
他翹坐在汽車后座上,撳亮了頭頂閱讀燈,手指掀著薄薄的紙張,面無表地翻著剛打印出來的一疊資料。
車開了約四十分鐘,抵達目的地。
在北城的另一頭,一極為蔭蔽的小院,圈里人開的一家私人餐館,從不對外營業。
談振山今晚在這兒,協同談騫北,跟幾個要的大人一塊兒吃飯。
小院里栽了兩棵柿子樹,高高地支向夜空,舊四合院的建筑格局,窗里亮著燈。
談宴西亮明了份,門衛才許他進去。
他一手抄袋,一手拿著那文件,腳步疾速帶風,踩著規整的石板路,走到了亮著燈的那一間廂房門前,抬手,叩門。
不知哪一位的書過來開的門,認識他,笑著打了聲招呼,但沒有放他進去的架勢。
里頭幾道目掃出來。
談宴西笑著,朗聲道:“打擾各位世伯小敘了,我是過來給父親送文件的。”
屋子里,談振山微蹙眉頭,揚了揚手,談騫北出去拿。
談宴西又說:“文件很重要,父親親自過目為好。”
氣氛凝滯一霎,談振山起,振了振服,朝門口走去。
而談宴西依然規矩不缺地,沖在座諸位欠了欠。
走到了院子里,談振山一聲低喝:“你搞什麼名堂!這是你該來的地方?!”
談宴西笑著,將手里頭的文件遞過去,“您不如先瞧瞧,我給您送的是什麼文件。”
談振山眉頭蹙,冷眼瞧他片刻,方手接過了。
借院里一盞山石上燈籠的,談振山湊近,翻開瞧了瞧,霎時臉一白,手都抖了,“你!”
談宴西斂了笑意,聲音沉冷,語調倒是不疾不徐,“我以為,上回跟您已經通到位了。但顯然您是真不信,我有搞垮談家的決心。當然,或許您更不信,我有搞垮談家的本事――這只是一小部分,您要愿意,我全打出來給您瞧瞧?”
“談宴西!你是不是忘了,你也姓談!”
談宴西笑了聲,渾不在意的模樣,“您瞧瞧,只有在這時候,您才想得起來,我也姓談。”
“你真以為,談家倒下了,你也能好過?”
“您誤會了。我不在意自己好不好過,我只在意,怎麼能讓談家難過。”談宴西朝著廂房里的方向揚了揚下,“里頭都是有頭有臉的人,這文件,我隨意遞給一人瞧瞧……”
昨天,周彌丟在孟劭宗臉上的那疊文件,不過是用來唬人的廢棄資料;可當下,他給談振山準備的“驚喜”卻不是。
每一樁每一條,實打實的。
談振山面失,他發現自己,或許一直以來真是誤判了談宴西。
他一直以常人之理去揣度他。
可談宴西本無法用常理去推斷。
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談宴西說:“我要求很簡單――別我的人一寒,也別任何人,越過我去擾。否則,哪怕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我也滅口了,這文件,照舊能到得了該到的人手里。當然,只要您做得到,那麼這上頭容,你知我知。”
他停頓下來,打量著談振山。
這在他心目中,一貫威嚴冷肅,“父親”形象的談振山,頃刻間目潰敗。
談宴西不無倨傲地笑了一聲,手,將談振山手里的文件了回來。
口袋,掏出打火機,砂。
一幽藍火焰噴出來,談宴西著文件,將一角湊上去,干而脆的紙張,頃刻便燒起來。
松了手,燃燒的紙張落在石板地上。
火焰跳躍,照在他冷靜的眼里,似鮮紅的,凱旋的獵獵旌旗。
過了一會兒,這文件才燒盡。
院子一時又暗下去。
談宴西抬起皮鞋碾上去,確定只剩下一堆飛灰,而無半張紙片。
他拍了拍手掌,仿佛那上頭也沾著灰。
這時候,后木門吱呀一響,有人探出來了,笑說:“爺倆兒聊什麼悄悄話,聊這麼半晌?”
談振山也笑了聲,那種佯裝出來的,怒極反笑的模樣:“可別說了,談三翅膀了,為了一個人,把家里鬧得天翻地覆!”
那人笑說:“我倒替老三冤,這不是隨了老談你?一式一樣的英雄氣短,兒長。”
談振山心里窩了一團疏解不散的怒火,卻笑得滴水不,“抬舉他了,就一孽子!我看不如依他說的,就把他的姓摘了去。免得丟人!”
那人笑說:“也是氣話,父子哪有隔夜仇。”
談振山瞥了談宴西一眼,“這麼沒輕重地跑過來叨擾各位長輩,我看你還得好好學學規矩!還不快滾!往后也別回談家了!”
談宴西笑著,仿佛真是為了一個人,生了家長這一通怒火的卑微神,“我這就走,不打擾父親和各位世伯了。父親消消氣,您放心,我決計不會再主湊到您跟前去,惹您不高興了。”
說著,談宴西便朝著兩人微微一頷首,轉,大步流星地朝外頭走去。
到了車上,談宴西點了一支煙,沉沉地吸了一口。
車子啟,車窗外極速掠過一盞一盞朦朧燈火。
談宴西出口袋里手機,給周彌打一個電話。
人還沒睡,不過已經去床上躺著玩手機了,問他:“事辦完了嗎?”
“回來路上了。”
“那我等你。”
“困不困?”
“還好――你晚飯吃飽了嗎,姚媽讓我問問你,需不需要給你準備夜宵。”
“不用。”談宴西笑一聲,“你要了,就自己吃。”
“我不。”
談宴西沉默了一霎,“……彌彌。”
“嗯?”
“……沒事。就想喊你一聲。”
周彌笑出聲,“快回來吧!等你。”
談宴西到家,跟姚媽聊了聊下午尹含玉過來的事,別擔心,都解決了。
或許是聽見了樓下的聲響,樓上傳來腳步聲。
談宴西走到走廊里,抬頭看,周彌正扶著欄桿往下看。
上只穿了一件吊帶的睡。
談宴西笑了笑,“你先回房間吧,穿這麼也不怕冷。我一會兒就上來了。”
跟姚媽道過晚安之后,談宴西上樓去。
他仿佛是一段繃的弦,此刻終于松弛下來,一時間只有無窮無盡的疲憊。
也不急去洗澡,合,徑直往床上一躺,枕在周彌膝頭。
周彌手指輕輕梳他的頭發,低頭看他。
燈下,他人顯得極為清癯,眉眼間仆仆風塵般的倦。
談宴西目去瞧,片刻,沉沉地笑了一聲,“我記得,那時候在黎,你念過一首詩,保爾,什麼……”
“保爾?艾呂雅。”
周彌頓了頓,再念給他聽:“Jesuislederniersurtaroute.Ledernierprintempsladernièreneige.Lederniercombatpournepasmour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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