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彌聽得震驚極了,“你?打架?”
談宴西笑說:“怎麼?想象不出?”
“每次我以為已經夠了解你,你又會給我驚喜。”
“別以為我聽不出,這是諷刺我呢。”
周彌笑出聲,“才不是。”
有幾分慨:“……不知道為什麼,聽說你小時候也會打架,我覺得……”
“覺得什麼?”
“好的――我的認知里,正常的小男孩才會打架。”
“意思就是說我不正常?”談宴西挑眉。
“不是……我不知道怎麼跟你描述,你能意會嗎?”
談宴西笑說:“周小姐真高看我跟你‘心電應’的能力――但非要說的話,能吧。”
覺得“好”,在于,原來在他漫長的歲月里,不只有還是半大孩子,就開始替自己綢繆的工于算計;也有這樣暴躁的、稚的,屬于一個正常男孩子的那一面。
無端地,稍稍釋懷了過去的那一個心里酸的談宴西。
衛丞的地方,永遠不缺人去,但二樓的VIP區,他一貫只放行自己愿意結的人。
今天過去,因為跟著他的那男小生,新電影十五億票房收,有人過來慶賀,顯得比平日更熱鬧些。
到那兒,坐下點了酒,衛丞才有空從那頭過來招呼他們。
他笑著周彌小坐,他單獨跟談宴西聊聊。
他給談宴西遞了個眼,后者便起跟他往休息室去了。
等了沒到三分鐘,談宴西就回來了。
周彌笑問:“你們鬼鬼祟祟的干什麼去了?”
談宴西坐下,輕輕的臉頰,笑說:“一點小事。請他幫了個忙。”
周彌就不多問了。
坐了一會兒,周彌將提包給談宴西保管,自己起去了趟洗手間。
等回來的時候,隔壁桌的幾個人,正在跟談宴西閑聊,為首的似乎是個制片人,這一桌的應該都是那部電影的主創。
那制片人應當是跟談宴西打過道的,語氣也不怎麼顯得生疏,笑問:“聽說談公子跟家里鬧得要父子絕了,可有這回事?”
談宴西只語焉不詳地笑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便有另外一人也笑問他:“那還真是因為大家流傳的那說法?”
流傳的說法是什麼?說原因荒唐得很,是為了一只“鳥”。金雀。
談宴西便又只說:“也不算全然空來風。”
那制片人便笑說:“這得多金貴的鳥?”
談宴西這時候已經看見周彌過來了,笑了聲,不無故意地稍稍提高了音量,玩笑道:“可不是。籠子關不住,哄也哄不好。”
周彌默默地白了他一眼。
等周彌走過來,談宴西自然不過地將的手一牽,讓在自己旁坐下,再向大家介紹:“這是我未婚妻,周彌。”
那制片人趕探過來,朝周彌手,“幸會幸會――我好像,見過周小姐?”他沉片刻,“昨天的電影節開幕,你去了是不是?”
周彌笑著跟他握了握手,“是的。”
制片人便向談宴西解釋說,今天參展的有部片子,講一個中法通婚的家庭,主演是法國人。但主辦方工作疏,也沒準備個法國翻譯,場流的時候,恰好周彌預定了要采訪那部戲的服裝顧問和主演,就臨時的給他們當了會兒翻譯。
制片人玩笑說:“那時候我還想,過會兒得給周小姐遞一張名片,舉薦拍電影去。”
談宴西完全不掩飾的袒護態度,“現在就已經夠忙了,真要去拍戲,我更見不著。”
制片人哈哈大笑,“既然周小姐也是做工作的,咱們也算是半個同行,往后還請多指教。”
周彌笑說:“哪里的話,您是前輩,該請您指教才是。”
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寒暄到這兒也就足夠,各自喝酒去了。
談宴西坐得很沒個正形,手臂始終摟著周彌的肩膀,這時候笑著湊到耳畔,“彌彌現在可是比我名氣都大了。”
周彌卻只問他,“談總,我什麼時候你未婚妻了?”
“嗯……”談宴西故作思考狀,“就從這秒算起?”
周彌打了他一下。
一會兒,衛丞端著杯酒過來了,坐他們對面,對談宴西說:“尹策跟你一塊兒過來的?”
“他是表親,不是我部掛件。”
衛丞笑了聲,“稀奇,他跟梁行一塊兒喝酒呢,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的兩個人。兩人還上頭,也不說話,不知喝的什麼勁。”
周彌眼皮稍稍跳了一下,心里好似閃過一念奇異而荒誕的直覺。
還沒抓住,衛丞已經轉了話題,跟聊新工作的事。
說是另一本時尚雜志,在北城籌建新矩陣,缺個有經驗的人,周彌若有興趣,他就牽頭讓跟那邊聊一聊。
周彌笑說:“我的工作都被你包圓了。”
衛丞瞥了談宴西一眼,“你剛離開北城那會兒,某人天天念叨,我是在關鍵時刻給他添。既然是我把你從北城送走的,現在,還是我把你從北城接回來,也算是善始善終,修個福報,如何?”
談宴西不過掀了掀眼皮,“聽著像是到時候要賴了禮金的話。”
喝酒、聊天,一晚上差不多就這麼過去。
周彌明天中午回東城,想早些回去休息,就跟談宴西先離開了。
談宴西把車給司機去開,兩人一起坐在后座。
他上有薄薄的酒味,微醺狀,便顯得比平日更玩世不恭些,只摟著,腦袋抵著肩膀上,大拇指按著下,掰的臉過來親,一面笑說,都喝了酒了,誰也別嫌棄誰。
周彌臉熱起來,推他不開,只能任由他了。
談宴西親夠了才放開,笑意溫熱,問:“周小姐什麼時候空瞧瞧婚房去?上回就在提,放我不下三回鴿子了。”
“下回嘛,下回好不好。”
“下回什麼時候?”
“說不好呀,我們馬上團隊要去冰島旅游。等到時候過來面試的時候?”笑說。
正說著呢,周彌手機振,接到一通電話,管他們出行工作的同事珊姐打來的,拍一張護照的照片發過去,要給他們定冰島的酒店。
周彌看向談宴西,一臉的“我沒騙你吧”。
談宴西已然無話可說,也無妨將挫敗掛在臉上了,輕哼一聲:“下一回我可就管不了那麼多了,拴也要把你拴住。”
周彌只“嗯嗯”兩聲,十足的敷衍態度,吃準了他不過是上過過干癮罷了。
掛了電話,便去翻提包,連帶著一堆的東西被帶出來。
談宴西瞧見包里出一只黑皮夾,皮夾里出了一小段紅繩。
周彌找到護照了,然而才意識到是多此一舉,想起來手機里是存了護照的照片的。
將照片發過去,眼角余瞥見談宴西正拿著的皮夾。
腦袋里“錚”的一聲,急忙去搶。
如此,談宴西更不可能還給了,手臂拿遠,抬高,大拇指翻開了皮夾。
抬眼去看,那皮夾最上一層明的夾層下,夾了一枚鑰匙。
黃銅的,拴了短短一截紅繩。
談宴西驚訝,挑了挑眉,“這是什麼?”
周彌不說話,臉都漲紅了。
談宴西著紅繩,將那鑰匙出來,再笑問:“這是什麼?瞧著有點眼。你是不已經快遞寄回去嗎,這把鑰匙,又是從哪里來的?”
既然被認出來,周彌只能破罐破摔地承認了,“……小區門口配鑰匙的,五塊錢一把打的。我先聲明,純粹拿來做紀念的,我可沒有不經允許擅自使用!”
談宴西笑出聲,原想打趣兩句的,但看此刻神,怕會惱,便說:“你用不用,那里都是你的。”
他低眼,把鑰匙拿在手里,無聲地看了看,又給原樣地放回去了。
他幾分釋然地呼出一口氣,深有此生無憾之。
像是久遠前的挽留,得到了回應――
你愿意為了我,留下來嗎?
我愿意。只是我不能。
說話間,車子已經開到了院子外的門口。
下了車,走到大門前,周彌剛要手去撳鈴,手腕被談宴西一把抓住。
“等等。”
周彌轉頭去看,大門上方掛了一盞復古樣式的煤油燈,談宴西浴在這淺黃清幽的下,已然完全收斂了這回來路上,那幾分吊兒郎當的神。
此刻認真且嚴肅。
不知道為什麼,心臟微懸。
談宴西低頭,看著,“……原本,想再找個時間。”
他手,抄進外套口袋里,再拿出來時,手掌里多了兩枚戒指。
樣式低調極了,只在戒面里面,鑲嵌了小粒的鉆石。
談宴西頓了頓,方才出聲:“彌彌,從前我說過,人生無非是用一些空虛,去對抗另一些空虛。但因為你,我要收回這句話。我從來是活得很浪的人,這是第一回,這麼迫切想留住什麼。你送我的那棵樹,牌子上文字的意思,我查過了――”
我們不是籠與鳥,而是蒼穹和樹。
既自由,又堅定。
談宴西眼里有夜一般的沉靜,“……所以,戒指我準備了兩枚。”
無所謂誰單方面將誰束縛。
愿互為承諾。
既做彼此的蒼穹,也做彼此的樹。
“彌彌,你愿意嗎?”
周彌垂眼,看見燈下的兩道影子,它們部分疊著,長長地投向同一個地方。
眨了眨眼睛,抬眼時睫幾分潤。
但笑著說:“我愿意。”
談宴西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覺得,此生他不會再看見,如此刻這樣他心口發漲的笑容。
周彌手,是到了他給戴戒指的手指,才覺出他竟有幾分抖。
心口的一種緒,也隨之漫漲而出。
等周彌也拿了戒指,給他戴上。
幾乎一秒鐘也等不及的,談宴西一把將摟進懷里,低頭深吻。
月清明,攀在鐵欄上的薔薇花藤隨風擺。
不知道是誰的肩膀,著了門邊的電鈴。
兩人嚇了一跳,立即停了下來,對一眼。
談宴西一臉郁悶,而周彌則笑出聲。
周彌手,了談宴西的手。
他便將同樣戴著戒指的手,一把牽住。
沒一會兒,姚媽穿過院子來給他們開門。
兩人牽著手,走進院子里。
又齊齊地停了腳步。
月底下。
那梨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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