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廷目在上落了幾下,又收了回來。
他剛端起茶盅,外面就有了靜。
邱氏比任何人跑得都快,彷彿是抓到了什麼救生木頭一樣,將木匣子抱著,到了廳里。
「找到了,東西就在這匣子裏!」
將木匣子啪地一下放到了廳中央的桌案上,得意地看了項宜一眼。
項宜皺了眉。
這般表現,廳中眾人目不住有了幾分變化。
邱氏越發得意,「項氏夫人,這個匣子你認識吧?鎖著不讓人看可不行。」
特特敲了敲鎖,眾人都在撬鎖聲音里,再次看向項宜。
譚廷亦看了過去。
站在人群另一邊的項宜,微微抿了。
曉得到了這種境地,是不可能將無意講出的事,繼續掩藏起來了。
項宜閉了閉眼睛,嗓音極淡地開了口。
「此並無鑰匙,撬開吧。」
說得利落,邱氏聽了還以為在量自己不敢,當即就找了人來。
「這可是項氏夫人自己說得,那就撬了。」
邱氏這般行事之態,廳里眾人齊齊皺了眉。
可邱氏管不了這麼多了。
只要坐實了項氏有罪,這些族老還能說什麼?
這匣子材質尋常,並非名貴的木料做的,當下一用力,匣子上的鎖就落了下來。
邱氏和富三太太都湊上前來,心想著打開匣子能看到許多閃了眼的珠寶。
不曾想匣子驀然打開,沒有什麼閃亮的珠寶,只有幾個未完工的印石料子和刻刀印泥等。
「這......」
富三太太愣了,看向邱氏。
邱氏也愣了,拿起那些未完工的玉料,用力看著,彷彿要能看出價值。
項宜目平靜。
邱氏來來回回翻了一遍,還真就翻出來兩塊像樣的玉石。
「這兩塊價值不菲吧,是從哪來的?」邱氏著這兩塊玉就要做文章。
「項氏夫人進門的時候,只有八抬嫁妝,不像是能買得起這般玉石的吧。」
項宜只有八抬嫁妝,確實買不起這般玉石。
只是不等旁人開口,喬荇突然闖了進來。
眼見著邱氏夥同富三太太,這般欺負自家夫人,而夫人獨獨站在廳堂邊角,沒人替說話,沒人幫申冤。
喬荇氣極,「以夫人的嫁妝是買不起這些玉石,但夫人絕不會貪污賄,也從未過譚家一分一厘的東西!這都是這些年夫人辛辛苦苦,一刀一刀刻來的!」
說著,從懷中拿出厚厚一本賬冊,狠狠拍到了案上。
丫鬟的大膽,令不族人都皺了眉,可喬荇已顧不得這許多,直接道。
「這是夫人自嫁進譚家以來的私賬記錄,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你們查吧!」
連私賬也都記清楚了?
眾人都驚詫起來,尤其邱氏和富三太太,不信邪地上去一陣翻看。
喬荇任由他們去翻去,眼睛發酸地走到夫人,仔細去看項宜的臉。
項宜同安地笑了笑,喬荇卻在這笑意中,眼淚差點落下來。
不由想起自己曾問過夫人,私賬還記這麼詳細做什麼。
夫人當時沒有過多回答,道是記下來總沒錯。
那時想,夫人這是嫁人嗎?嫁人怎麼能分割得如此清楚?
眼下看來,多有必要啊……
喬荇把賬目攤開在桌案上,匣子裏的玉料也都攤開在所有人臉前。
邱氏和富三太太翻著那些記錄極細的私賬,約翻越像灼了手一樣,兩人臉難看,汗珠滴滴答答落了下來。
兩人這般表現,幾位族老無不看在眼裏,心下明了起來。
楊蓁最先坐不住,撥開那形僵的兩人,也看了一眼賬目。
簡直不敢相信。
堂堂世家大族的宗婦,手裏可以支配的錢財,不是娘家帶的,也不是婆家給的,竟都是自己一刀一刀刻出來的。
譚建也忍不住走了過來,看到那賬目上記著的店鋪名。
他喃喃,「我原還想,怎麼在吉祥印鋪見過大嫂幾次,竟是這般原因......」
他說不下去了,卻想起即便大嫂這般拮據,當時大哥寫信回家問眾人可需代買什,大嫂也沒拜託他買過一件東西。
想到這,他不住看了自己的大哥一眼。
廳中不斷有人小聲議論著,譚廷耳邊卻陡然安靜到一聲音都沒有。
他頓在了原地。
他的目落在被邱氏翻騰出來的一張張紋樣紙上。
那幾張紋樣紙小兒掌大小,從匣子裏飄落了下來,無人注意。
只是飄飄地,落在了譚廷腳邊。
那些紙上面,細細地描了一個又一個古的「和」字,似在找尋最好的制在印上的樣子。
吉祥印鋪。
那塊和字印。
難怪他們不肯賣給他......
譚廷默了默,不由地看向了整個廳里離他最遠的那一邊。
靜默站著,兩三碎發被挽在耳邊。
梳著最規矩尋常的髮飾,發上簪著一隻樣式普通的銀簪和一支不甚巧的花木梳。
上穿著洗得乾乾淨淨的杏長襖和比甲,在半新不舊之間,已經偏向了舊。
譚廷視線慢慢轉開,在廳中所有人上轉了一遍,最後又落到了上。
所有人,不論是守寡的母親趙氏,還是上了年紀的族中老人,沒有一個人似這般素淡到手腕上連一對鐲子都沒有,更不要說千珍萬的妹妹和嫁資厚的弟妹。
什麼都沒有。
可他,還要查的賬......
譚廷一頓,心口突然掠過些許異樣的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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