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方才這一路遇上這麼多未出閣的姑娘,他還有些奇怪卻不明了。
眼下見李氏姐妹又跳了出來,還說起這樣沒有規矩的話來,恍然間就有些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當下,他見李蓉娘還真就走上前來,冷冷開了口。
「沒想到槐川李氏就是這樣的規矩,見了外男不避開,反而走上前來攀扯?」
他說著,看向了兩人。
「二位小姐是何意?」
這樣的事在富貴人家的宴請里不算,本來講究的就是半知半解、順水推舟。
李氏姐妹怎麼都沒想到,這位譚家宗子竟然一語將兩人之意道破了。
兩人臉都青白難堪起來。
李蓮姑還想給自己打個圓場,不想那譚氏宗子卻一轉,甩袖離開了去,連聽兩人回答的意思都沒有了。
李蓉娘畢竟是世家大族教養長大的姑娘,第一次舍下臉面做這種事,竟就被說破了。
臉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而李蓮姑卻一眼看到了就在附近的黃二娘,聽見黃二娘嘖嘖了兩聲,臉也火辣了起來,匆忙避開了黃二娘看笑的目。
事怎麼了這樣?
......
沒再讓丫鬟領路,譚廷自顧自行到了一無人樹下空曠地帶的譚廷,轉頭看了一眼那領路的丫鬟。
丫鬟這會冷汗都流了下來,在譚家大爺的目里,幾乎要跪了下來。
不過譚廷也曉得,不過是奉命辦差的人罷了。
他聲音發冷發沉,只同那丫鬟道了一句。
「立刻去把你們大夫人請過來!」
他真是要問問姑母,到底想要做什麼?
丫鬟驚慌地一邊應著一邊跑走了。
傷作疼,譚廷雙手攥著負在後。
他自樹下向花園中遠遠近近看了過去。
姑母這般作為,又置宜珍與何地?
只是,宜珍眼下到底在何?
......
林大夫人聽了丫鬟傳話,便曉得了,尋了個借口頭出了廳,去了譚廷等的地方。
素來曉得侄兒不重這些后宅之事,要不然,當年也不會誰都不商量,直接履約娶了項家進門。
若是提前告知了他,他是不會答應此事的,因此想等著相看完了再說。
不過林大夫人也沒想到,他竟然瞧出了端倪。
這會林大夫人剛一走進,譚廷便皺眉看了過來,直接問了一句。
「姑母這是何意?難道還要給我換/妻不?」
他說了,林大夫人就點了點頭。
「你既然瞧出來了,我也不用專跟你說了。」
道。
「項氏不適合做譚家的宗婦,不說是貪之,只說世庶有別,就算你眼下平息了一些,但長久來看,世庶矛盾只會越來越大,近來就有許多世族對你所做之事不認可,若是你再有一庶族出的妻子在側,於你仕途不利,早日散了這婚事也好。」
譚廷聽見自己姑母一本正經地說這些話,只覺得簡直荒唐到了極點。
他和宜珍好不容易才緩和了關係,他亦知道是自己當年不對,冷落了,如今夫妻之間才剛剛重回暖意。
姑母竟然要讓他停妻再娶?!
他正要反駁,不想他姑母又說了一句話。
「這是我的意思,我同項氏講過了,亦準備了一百畝良田補償,不會讓吃虧......」
譚廷聽見已經同項宜說過的時候,耳中轟然炸開,周遭只剩下轟隆聲,心下慌了起來。
宜珍知道了姑母要給他換/妻的事......
譚廷在那一刻心慌到了極點。
但聽見姑母又說,拿出了一百畝糧田給項宜,讓離開。
這些他從沒想過的事,突然就到了臉前。
譚廷炸開的耳朵,在炸之後陡然靜了下來,靜到一聲音都沒有了。
他愣著問了一句
「要那些良田了?」
他問了,看向自己的姑母。
林大夫人在這話里,亦想到了方才的事。
說了一番勸項氏離開的話,也準備了田產。
想,項氏若是聰明人會答應的,但若項氏不肯答應,也自有手段。
但項氏點了頭又搖了頭。
彼時的房中只有和項氏兩個人,四下寂靜無聲。
聽見項氏開了口,嗓音卻韌。
「大夫人不必給我什麼田產,項家雖名聲不好,亦落魄了些,卻不要這樣的錢,我只要帶走我的嫁妝即可。」
那僅僅八抬的嫁妝?
林大夫人一時沒有言語,卻見項氏說到此,眼簾微落幾分,聲音輕了一些。
「能與大爺好聚好散,本也是應該。」
項氏說完,便沒再多言了。
那時,林大夫人沉默了好幾息。
看向項氏,莫名地,竟然在這個拿著婚約嫁進來的貪之上,看到了幾分清矜風骨......
事的走向和林大夫人所想有些差池。
了自己的眉心,回答了譚廷。
「沒有,沒要那些田產。」
話音落地,譚廷默然揪起來的心,一下子鬆了下來。
「不會要的......」
他又重複了一遍,不知是說給旁人或者自己。
「我就知道不會要的。」
天上聚攏的烏雲里,轟隆傳下兩聲雷響。
周邊暗了幾分,正吉從旁快步走了過來。
「大爺,小的打聽到夫人的去了。」
他小心看了林大夫人一眼,小聲,「夫人在書閣里。」
林大夫人倒也不避諱。
「是我讓去書閣的,」皺眉看了侄兒一眼,「我實在是覺得不該嫁進譚家,亦與你不能長久......」
可話沒說完就被譚廷打斷了。
譚廷忽然轉,正正經經跟行了一禮。
再起的時候,他嗓音沉定地說了一句。
「宜珍是父親為我定下的、我明正娶的妻子。以後侄兒的婚事,還請您不要再費心。」
他說完,在漱漱落下的一陣急雨里,快步向偏僻的書閣而去。
*
書閣。
突然下起來的急雨打得窗欞叮咚作響,頂樓的雨聲異常清晰。
項宜沒有聽見,手下抄寫著林大夫人吩咐的戲文。
但總是寫了不到半頁,就失手錯了字。
旁邊已經疊放了好幾張廢紙,竟沒有一張完整抄完。
眼下這張又從頭抄寫起來,剛寫到第十個字,神思一晃,在低頭看去,筆尖暈開了一大片墨跡。
這張紙又做了廢。
桌邊已經疊了一堆廢紙。
項宜看著那些被寫廢了的紙和上面的字跡,發而又無奈地笑了笑。
春筍端了茶水過來,項宜抬起頭,這才聽見了雨聲。
「下雨了啊?」
春筍說是陣急雨,「約莫雨雲散了,就停了。」
項宜點了點頭,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放下時深吸了一起緩緩吐了出來。
重新拿了一張空白的紙,放到了面前。
不能再寫錯了啊......
項宜自嘲地笑了笑,再次提起筆來,沾了沾墨。
正在此時,天上轟隆響了一聲雷,伴著雷聲的是樓下一陣響。
似是有人一把推開了門,快步走了進來。
那腳步聲由遠及近、由下自上地傳了過來。
項宜懸在紙上的筆,在這悉的腳步聲中定住了。
抬頭向樓梯看了過去,下一息,腳步聲忽然近在耳邊,男人的影一下出現在了樓梯口。
筆下剛沾好的墨,啪嗒一下滴落了下來,滴在了空白的紙上,暈開了一片。
項宜看著男人大步走近的瞬間,莫名地心口砰砰快跳了幾下。
而譚廷也看到了他的妻子。
疾風驟然將後的窗子吹開,外面的雨從後卷了進來。
旁人都在花園裏,或琴下棋,或詩作對,只有在這而發悶的書閣里,一個人抄寫著不相關的東西。
風把的頭髮刮了起來,譚廷一步走上前去,看到了寫廢了的一摞紙。
他心下忽然一酸,出手中的筆扔到了一旁,然後將從書案前拉了起來。
「好了,我們不寫了,一個字都不寫了。」
春筍急忙退了下去。
疾風吹著窗欞咣當作響,雨亦隨著風在書閣的頂樓里旋轉掃著。
項宜不知道他怎麼突然來了,卻在一陣急促的雨聲之後,見他看著自己開了口。
他嗓音有些啞,他了。
「宜珍,姑母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那都是一廂願的主張,我並不知道,也從未點過頭。」
他聲音低低的啞啞的,認認真真地看著跟解釋。
窗外的急雨似乎打在了項宜的心頭上,打得心頭了幾分。
應了他,「我曉得的。」
譚廷聽了妻子這話,握著的手了,「那我們走好不好?」
項宜想要說什麼,卻被他一路握著的手,下了樓。
外面的急雨好似就要停下來了。
譚廷拉著妻子的手要離開此地,卻突然聽見,低聲了他一聲。
似是有話要跟他說。
「大爺......」
譚廷腳步微頓,不知怎麼有一息沒有回頭,然後才聲音極輕地問了一句。
「宜珍想說什麼?」
雨半停未停,一樓的書閣安靜異常。
項宜覺得自己可能要跟他說些話了。
可他卻在這時,低頭看住的眼睛,緩聲又問了一句,聲音悶得如同沉在水底。
「宜珍不會......不想要我了吧?」
項宜看著他的眼睛,張了張口,盤旋在邊的話,繞舌三圈,終於沒能說出口。
項宜搖了搖頭。
「不是......」
「那就好。」
譚廷看著妻子,越發攥了的手。
這時,門外有腳步聲漸近。
譚廷拉著項宜走到了門前。
急雨停了下來,林大夫人一眼看見了兩人,也看到了譚廷拉著項宜的手。
連聲嘆了氣,見侄兒臉上還有未散的怒,不由道了一句。
「好了,今日是春宴賓客眾多,有什麼事回頭再說吧。」
可不想讓別人看了笑話。
但卻見譚廷目從上掠過,又在不遠人影綽綽的樹叢間掃了過去。
他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附近的所有人都聽見。
「回頭也不必再說。」
他一字一頓。
「譚廷只有這一妻,不會休妻,亦不會停妻另娶。」
話音落地,樹叢里的人影樹影靜悄悄的。
「你......」
林大夫人頭疼了一下,但在自己的花宴上,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只有項宜聽了這話,腦中紛雜的諸多思量,麻麻地盤旋繞了起來。
抬頭向前高的男人看了過去,定定看了他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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